北地风云录(500)
好端端的一个儒雅贵胄,搞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据说还被塌毁的梁木砸伤了腿,裹着毯子被人背上了马车。
因驿馆的选择及其外围护卫都是由天元的队伍负责,夏唐的皇家亲卫和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夏唐人带着他们的太子愤然离去,更换车马,隐匿行踪,直至两国边境方才打出了太子旗号,径自归国。
夏唐的朝堂群情激愤,全然一副“哎呀我家太子去你家做客怎么就出事了呢你们必须给个交代不然咱们绝不善罢甘休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生意什么的都别做了之前使团谈好的合约你们当成厕纸好了反正我们已经用来擦屁股了”的模样。
不过皇太子却颇为大度,命人于边境递上致天元皇帝陛下的亲笔信函,大致的意思是“哎呀这其实也没什么像我这样的大人物遇到劫财劫色的实属正常我养养就好了我们两国还是要和睦友爱的那合约也还没擦屁股呢我正努力说服朝臣只是陛下啊淮峍侯名声虽大却是弱鸡啊还是我的亲卫靠谱”。
沈明瑄龙颜大怒,昭阳殿上直斥任景胥办事不力、择人不明、损伤国体并致商贸合约搁浅,两国交恶,暂停其朝中职务,在家闭门反省,夏唐皇太子遇袭一事交中枢省、刑部及吏部联合调查。
圣旨一出,朝野皆静,这样的处置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敏感的人却嗅出了风暴来临之前的紧张味道。
果不其然,在一些朝臣上书为任景胥求情后,以吏部左侍郎贺正恩——也就是贺嫔的父亲——为首的数位朝臣开始弹劾任景胥,人数虽不算多,但涉及中枢和六部,以及御史台官员,且有理有据,言辞凿凿,竟似早有准备。
事到如今,那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如何还不明白皇帝要做什么,早就看不惯任景胥追逐权柄、结党营私,亦或是把握上意、投机取巧的大臣们纷纷行动起来。
任景胥的罪名不断累积,而任氏党羽则开始出现分化,一些人惶惶不安,开始倒戈,一些人心有不甘,奋力挣扎,整个朝野就像被搅动的一锅沸水,虾兵蟹将、各式脸孔纷纷浮出了水面。
与此同时,以一品将军许印为首的武将开始频繁操演兵马,许印更被调回祇都,并赋京畿戍卫队总辖权,大内禁军出现在任府周围。
而后宫之中,怒不可遏的任妃冲至撷芳宫,大骂贺嫔,口角之余,竟而动手打人,直至皇后赶到,告知贺嫔已怀有身孕,任妃于是惨白了脸色。
经太医查看,贺嫔虽受了些皮外伤,但龙胎无碍,皇后这才放下心来,任妃则因此再次禁足,并撤掉了丽妍宫绝大部分宫人,整座宫院由内宫宿卫昼夜看守。
所有人都感觉,任妃此次恐已无法翻身。
旁观着这一系列事件发生的南江雪知道,对任景胥和任氏一族的清除就在这几日了,只是以寒的遇袭出乎她的意料。
想不到他们两个竟会联手,什么刺杀,伤腿,灰头土脸……师哥做戏还真是要做个全套!南江雪含笑摇了摇头。
是联手吗?是,也不是。
他们都不曾把话说透,也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的打算,就像是两个对弈者,见招拆招,顺势而为,最终打成了一场彼此都乐于见到的局面。
在这一局面中,沈明瑄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借此顺理成章地豁开了一个口子,让他能一举拔出任景胥这根扎在胸口的毒刺,但梅寒一的好处又是什么呢?
难道仅仅是为南江雪出口恶气,或者是帮她打击后宫中的敌手?
沈明瑄不大相信,但无论如何,梅寒一此人都不可小视。
他能恰到好处地给他递上一把刀,凭借的可不是天马行空又或是肆无忌惮,而是对天元情势的了解和对他这个皇帝内心世界的揣摩——这更让他生出了警惕之心。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说给南江雪,而对以寒遇袭也好,任景胥获罪也罢,南江雪也都没问,仍旧过着她悠然自得的宠妃生活。
不日,圣旨下,任景胥被定六宗大罪,按律当斩,但皇帝宽仁,念其昔日之功,免其死罪,发配南疆,家中长子因被揭出人命官司枭首,其余人等男丁充军,女子为奴,所有家产罚没,九族中在朝者免职,三代不得出仕。
任氏一族便如当年的赫赫韦氏,就此倾颓。
有人击掌称快,说弄权者祸国,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人心生寒凉,感慨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已开始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无论是谁,对于那高居于龙座上的帝王又有了新的认识。
缜密布局,雷霆一击,这位年轻的君主可不像他们曾经以为的那般和善而无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