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风云录(605)
“是!”众人躬身应道,却也不由偷眼看了看彼此,揣摩着南江雪单独留下周彭飞会说些什么——他是北线旧部武官,自当年南江雪收复玛法雅时便留驻在此地。
军议厅内一时只剩下周彭飞和几名值岗的雪狼。
督校一身污渍,右臂上的战甲破损尤为严重,还渗着丝丝血水。
“你跪下。”简单一个指令,话音也不高,却依然令人心里一阵发慌。
周彭飞明显地抽搐了一下,却没多言,依令双膝跪倒。
南江雪重情,一向厚待军士,与大家并肩浴血;南江雪也无情,曾经阵前斩将,诛杀叛军,即便是宗亲也不曾轻纵。
对于这样一个女子,军队敬之爱之,却又畏之惧之。
“怨怒主将,不遵约束,该当何罪?”冰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当斩。”压低了身体,周彭飞的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汗,但声音却闷闷的,显是透着一种压抑的情绪。
“若斩了你,你可有不服?”
“大小姐治罪,末将没有不服。”周彭飞恭声答道,可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若是南江雪下令,他绝无二话,但若是旁人……
“何将军因何不治罪于你?”南江雪挑了挑眉。
“他……他们心中有鬼。”周彭飞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何将军来玛法雅两年,所做之事,所下之令,可有何不妥?”南江雪再问。
“他出自黑旗燕京近卫旅,对这里的情况并不了解,就知道一味和稀泥,全没有咱们北线将士的风范。”
“我在问你,何将军所做之事,所下之令,可有何不妥?”南江雪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空气似正凝固。
“没听懂?好,那我再说明白一点。”见周彭飞垂头不语,南江雪眯起眼睛,“何煜作为玛法雅守将,可有玩忽职守,可有祸害百姓,可有苛待军士?此次萨日来攻,他可有敷衍塞责,可有膛乎其后,可有因你们的吵闹,动过半分别的心思?你,照实说!”
周彭飞咬了咬牙,沉声答道,“没有。”
“他们心中有鬼?我看是你们心中有鬼吧!”南江雪勃然大怒,“若把你调入燕京近卫旅,你可能对所有事都了如指掌?一味和稀泥?这稀泥他不和行吗?他若不着意平衡,事事谨慎,这玛法雅还不闹翻了天?”
“老百姓都能看明白的事儿,你是瞎了吗?北线将士的风范,难道就是这般自以为是,恣意妄行?”
“你从低阶武官一步步打拼出来,难道不知军中不和会酿成怎样的后果?当年的玛法雅一战你打过吧?若此番城池失守,即便你战死了,又可能心安?”
“你们到底是在为大公子不平,还是想让他在还没毒发全身的时候就被你们活活气死?!”
“大小姐……”一句句诘问,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督校心上,令他的脸色一阵阵发白。
徐参军走进军议厅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
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他将一大摞文书呈上后,见南江雪没再吩咐,便即惴惴地退了下去。
女子也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守军督校,只是垂眸去看军务纪要。
入窗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房间里很安静,值岗的雪狼全都控制着呼吸。
“啪嗒”,周鹏飞额上的一大颗汗珠落在了地上,轻微的声音却显得格外响亮。
时间随着落地的光影缓慢移动,许多思绪在周鹏飞心中不断翻滚。
女子翻阅着手中的卷笺,一直没有说话,手边的茶点也纹丝未动。
其间阿斯兰来回报城防安排,又奉命从同知府取来了几类重要的民生记薄。
文书堆满案几,她看的很仔细,直至外出巡查的雪狼统领黎落回城复命时,才终于抬起了眼帘。
将周边村镇的初步情况简明做了报告之后,黎落又道,“小五在军医处,这两日怕是都要在那边,她特意叮嘱属下替您的伤换药。”
南江雪点了点头,却把目光落到了周彭飞身上,此时的他已经跪了近两个时辰了。“可想明白了?”
周彭飞将头紧紧贴在了地上。“末将不顾大局,行事妄悖,狭私携怨,漠视军法,请大小姐治罪!”
南江雪站起身,缓缓走到督校面前,微停了一会儿,既而俯下身伸手将他搀了起来,这样一个动作不仅令周彭飞的身体明显地一颤。
他低着头,凌乱的发丝垂下来,看着南江雪缠着纱布的右手,上面透出的血迹越发刺激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们心里憋屈,更惦记着大公子,可事有轻重,人有不同,怎能固执偏见,这般任性胡闹?”她和缓了声音,甚至带有一抹淡淡的疲倦和无奈,“你们这么做,可曾真正懂得怎么当好北线的兵?可曾真正明白大公子的一番苦心和他的心之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