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146)
沈知聿认真做一件事时很严肃,每次检查她题目时面无波澜,那双眼就跟沾了冷川寒流一样,薄唇直抿,能叫人紧张得手心冒汗。
来一句完全不夸张的形容,丛京在自己班主任面前都没这么紧张过。
比如,他检查试题时——
“题错了。”
他推了推镜片,视线冷漠地说:“昨天才讲过的重点,当时我着重告诉过你这里要注意的点。今天同一个地方又犯了一样的错误,你做题的时候在干什么,你刚刚在想什么?”
“你这样的态度能学好吗,能考上什么好学校吗,能出人头地吗。”
试卷被他丢回到桌上,扔的那一下像扔到丛京心上一样,压迫感达到顶点。
丛京都喘不过气,头有点发晕。
主要是沈知聿训人时这种严肃的语气,质疑她的态度,着实令人难受。
她只能去伸手拿笔,翻开一页新的草稿纸,重新计算。
低着头,她其实心里特别委屈。
因为这段时间冲刺高考压力一直很大,她其实想说,她确实是不太会数学,数学原本就不是她的强项,以前老师说她分数够得上那些及格线学校的时候,她甚至想着数学这一门随便点好了。
十分二十分的,太难了,真的不会做。
现在她就像一头驴,沈知聿接手了,那就要逼她做到最好,不懂也必须得懂,可是她压力真的挺大的,头都要炸了。
丛京被训得脑袋一片空白,在他严谨目光下,捏着笔半天写不下字。
她手指关节捏得泛白了一些,突然鼓起勇气放下笔,抬眸,透亮的眼有些无辜地看着他。
欲言又止。
好像有什么憋了许久想说的事想一股脑讲出来。
沈知聿眼睑微动,有点预感她好像想说什么。
丛京吸了吸鼻子,手垂下去,有些犹豫地捏住他衣角,软着声音说:“哥,我…我会好好做的,你。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开口,却不是抱怨。
她语速非常轻缓地解释:“我不是不认真做题,只是因为昨天没有睡好,刚刚脑袋确实不太清醒,我真的会努力学的,你不要动气了,好不好。”
沈知聿愣了下。
因为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受了什么委屈,而是。
他的感受。
他有几秒都没缓过神,低头,只看到她捏着他衣服的手。
那还是她头一次主动触碰他,没有再怕他,有些拉近距离的主动。
她刚刚喊的那句哥才是由衷而发的,天生自然的。
真的把他看做是了自己什么亲近的人。
以丛京的性子,这是多难得的一件事。
沈知聿偏过头,声线忽而有些变化:“我没有说。”
话语忽止。
他想说什么。
说自己没有所谓的生她气,也没有怎么样,毕竟他公事公办的时候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这纯属是她自己多想?
可是脑海忽而划过她稚嫩的脸,单纯的眼。
心尖有一瞬像被什么戳中了一样。
一根无形的刺扎进去,没有痕迹,没有感觉,只有刺入的那一瞬间遗留的触动。
无可否认,她确实是个性子很好的女孩子。
做事认真,性格谦虚,说话细细软软的,即使自己有什么困难了也是一个人憋着,不会说出来困扰别人。
他其实没有什么道理要那么针对,那么把她当做是什么众矢之的的。
或许试着接受的话,她,也挺好的。
静默片刻,他才试着找回自己声音,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没有那么生硬。
“我没有生气,是你想多了,我只是对这方面的事比较严谨,过于投入以后,可能你就会觉得我说话语气重了点。”
这是他头一次那么耐心地和她说这些。
他缓了缓,说:“你专心做题吧,我出去一会儿。”
沈知聿出去了,去浴室洗手,接着又倚靠到一边摸出烟盒抽一根烟出来。
打火机点燃,灰白烟雾在脸颊边缓慢流动。
遮掩他黑发下的眸。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的很多次。
他总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实在无趣,过于畏惧,过于自卑,他实在没什么和她说。
可自从上次发现她好像也不再是原先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后,她也长大了,和原先十几岁时候不一样了。
她也有了自己的性子自己的想法,就像现在,做作业压力大了会在他面前哭,看到他板着脸还会小声和他说不要生气。
这还是,还是他鲜少地、仔细地这么好好打量她,思索她。
他抽了口烟,轻吐一口烟雾。
抛却其他一切单独只说一点,他无法否认的一点。
她,那张脸还真确实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