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益展眼,跟着讶然。
庭院里栽着一棵参天槐树,树下生长着开得正美的花,瓣瓣雪白点缀在碧叶间,微风徐徐而来,吹拂着葱茏花木。
一位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女郎站在花丛里,正弯腰采摘花朵,侧脸落着斑驳柔光,如脂似玉,耳垂底下坠着的珍珠似清露荡漾。
“王……”辛益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虞欢抚弄着摘来的小白花,闻声回头,看见二人,扬唇一笑。
树底清光因风而动,拂过她的藕衣黄裙,粲然笑靥,明媚秋波;拂过她挑心髻上插着的一支珍珠簪,耳垂处晃着的两颗珍珠耳环。
这是齐岷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清新可人的装扮,没有金镶玉裹,没有光芒万丈,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不可言的王妃,而像是……
一个天真烂漫的、不谙世事的二八女郎。
灿烂,纯洁,娇憨。
齐岷屏息,半晌后,举步往前,刚走一步,目光倏地被她佩戴在腰间的一块玉佩吸引。
风里,一条熟悉至极的金色流苏微微曳动,虞欢佩戴的玉,赫然便是他自己的那一块。
齐岷眼神瞬间又变冷。
身后传来辛益的脚步声,齐岷冷然:“辛益。”
“在。”
“去查岗。”
“……是。”辛益不瞎,看着虞欢佩戴的玉佩,再偷瞄一眼齐岷,压下胸口翻江倒海的震惊疑惑,黑着脸离开。
虞欢低头拨弄着手里的小白花,全不在意的模样。
齐岷上前,脸如阴云。
“指挥使知道这是什么花吗?”虞欢等他走近,晃一晃手里的小白花。
齐岷盯着她,不言,眼神明显不豫。
虞欢笑:“不知道?”
齐岷摊开手,示意她还玉佩。
虞欢便把摘来的花放进他掌心里。
“茉莉。”
说完,虞欢转身往前走,背影袅娜灵动。
齐岷眯眼,看回手心里的茉莉花,微风徐来,雪白的瓣、鹅黄的蕊在他掌里簌簌抖动,馥郁幽香飘至鼻端,像无形的牵扯。
齐岷掌一倾,花瓣跌入泥地。
*
日头高照,大街上游人如织,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候。
二人都没有带随从,并肩行走在熙攘人潮里,挨得颇近。
大概是因为玉佩的事,齐岷始终一声不吭,虞欢想起他先前喝退辛益时冷着的脸,戏谑:“指挥使是在害怕,还是在生气?”
齐岷不答反问:“王妃是希望我害怕,还是希望我生气?”
虞欢没想到他会这样接腔,抬头看他。
日光很明亮,齐岷眉目轩朗,轮廓如雕,挺直的鼻梁令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更强烈,整个人明明是行走于炎日里,却仿佛一棵屹立在大雪里的孤松。
虞欢笑一声,道:“我希望你欢喜。”
齐岷唇角微动,很明显是一个嘲讽的笑。
虞欢不以为意,手指勾起他的玉佩玩:“我怕弄丢贵人爱物,所以斗胆一戴,逛完庙会后,自当物归原主。”
齐岷:“佩戴玉佩逛庙会,弄丢的几率,比物归原主要大。”
虞欢嗯一声:“那就烦请指挥使看紧我了。”
周遭人声喧哗,齐岷低头看向虞欢,瞥见她唇角一跃而逝的梨涡。
这条银环蛇,又开始朝他吐蛇信子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第一次约会要来啦。
周二见。
第十六章
◎“神勇威武,令人心折。”◎
庙会从辰时开始,至亥时结束,白天主要是行像、杂耍、上香礼佛等活动,夜里则火树银花,有猜灯谜的,有关扑的,有在墙垣底下搭台唱戏的,各式各样的摊铺鳞次栉比地沿街摆开,引得游人如潮,流连忘返。
虞欢便是这流连忘返中的一位。
白天,她主要是在购物,见什么买什么,胭脂水粉、玩具摆件、蜜饯糖人……总之看什么顺眼,便收入囊中。
等到钱袋里的银两花完,那些战利品也垒得怀里不堪重负后,她便像散财童子似的,把买来的物件一样样地送给了行人。
夜里,她不再买东西,却是漫无目的地走,四周有什么,她便看什么,像是很专心,又像是根本没有走心。
齐岷能感觉出来,她并不是来逛庙会的,或者说,她并不在意这庙会上究竟有什么,她只是想这熙攘人潮里走一走。
拐弯时,齐岷停下脚步,虞欢疑惑地看向他。
齐岷背后是一堵墙,四下无灯,令他眼睛看着有些昏暗。
“这条街走过了。”齐岷说。
虞欢转头向要走的地方看一眼,街那头有一座高楼,从上至下都挂着花灯,底下人影簇拥,红飞翠舞。
那是一家秦楼楚馆。
虞欢忽然来了精神:“那就再走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