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这动作实在太滑稽,程肆努力压着唇角才没扬起来。
“还好。”他说:“洗过手就好了。”
“噢。”言柚低落地出声,下一秒又将所有落寞一扫而空,甚至还有点兴奋,抬眸笑着冲人问:“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这样?”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揪住程肆袖子,捏着一点点布料,左右小幅度地晃了晃。
程肆冷酷无情道:“别撒娇。”
晃动的手停滞,却依然捏着没松,言柚茫然地说:“我没啊。”
程肆望向她的手,眼里就写了一句话:那这是在干什么?
言柚反应慢半拍地抽回自己手指,揉了揉耳朵,问:“这样就算撒娇吗?”
程肆没回答,看着小姑娘,略正了正神色说:“我呢虽然是个无业游民,但也没到请你个小姑娘吃个饭的钱都没有的地步。就算是真养你,也绰绰有余,别操心些有的没的,听见没?”
言柚耳朵跟安了个过滤器似的,尽抓着“养你”二字了,禁不住又揉了下耳朵,缓缓点头。
程肆又说:“回家写作业去吧,不是马上期中考了?”
言柚问:“那你呢?你现在干什么去?”
程肆懒洋洋瞥过来一眼:“怎么着,监督我啊小朋友?”
言柚纠正他:“你别叫我小朋友。”
程肆点头答应:“行吧小姑娘。赶紧回去学习。”
言柚没办法,依依不舍也得走,她从程肆手中接过书包,走出两步远又回头,兴致勃勃地问他:“你明天早上上吃什么?”
程肆笑了:“又要砸门给我送早饭?”
被猜中,言柚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用力点头:“对呀。”
程肆也被面前小姑娘这张笑脸感染:“别了,让我多睡儿吧。高二的作业不多?还不回家去写。”
言柚闷闷地说:“我不想回家,也不想和别人抢一张桌子写作业。”
而且每一回都是她输,裁判总是偏心。
小姑娘都声音可怜至极,一双大眼睛清泠泠的,笑时有如朗月清风、山寺桃花,此时眼角微垂下来,藏着委屈、伤心、憋闷,汇聚到一块儿,揪得眼前人心疼可怜。
程肆伸手,不自禁地抬起来,在差几公分就要碰到小姑娘发顶时硬生生停住。
江城的风从不急骤,一吹却也从树枝上带下来片片黄叶。
程肆收回了手,又恢复了那副冷淡模样。
他蜷了下手指,差点忘了。
半晌,程肆开口:“不想回的话,去沈屏玉那儿,或者来我家,桌子都是你的,不会有别的小孩和你抢。”
他的嗓音低沉缱绻,是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温柔。
言柚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卷翘的长睫扇动,仿佛蝴蝶破茧后第一次振翅。
“你家也可以吗?”她得到意外收获般问。
程肆颔首:“可以,我家没有要写作业的小朋友,书桌你可以随便用。”
顿了下,再次缓缓开口:“还有,好好上你的学,别操心着给我买早餐。我比你大,该是我照顾你。”
听见这句话,言柚似是顿了下,愣愣地看向程肆。
程肆没有错过她的发懵。
别人家十七岁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哪个不是爸妈掌心的宝贝,哪个不被长辈宠成了娇滴滴的小公主。
程肆不知道言柚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这十年经历了多少次偏心对待,导致在这个本应该享受一切宠爱的年纪,唯独面前这个小姑娘,被亲生的父母丢弃过、打骂过,心永远不偏向于她。所以她也总是下意识地去想着照顾别人,自己永远是次级重要。
没入地平线的夕阳投下最后一缕光,七里巷斑驳不平的青石板上,一高一矮两道影子被拉得细长。
程肆终于再一次抬起手来,这回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男人的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落在言柚发顶,动作比快要落山的夕阳还温柔。
掌心的触感毛茸茸,又十分顺滑,程肆轻抚两下便离开。
是安慰,也是心疼。
“你会长大,可以离开那个家,那些从前使你委屈的、难受的,都可以抛在身后。”
他的手指叠在掌心处。
“你十七岁,未来的路都在你脚下,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去争取,这个世界不算太美好,但总有可以奔赴之处。”
“离开圈住你困着你的父母与家庭,你会发现总有人爱你,总有人在世间万物之中,只偏爱你。”
言柚心尖撩过春风,颤动不已,情不自禁开口:“那你呢?”
她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远隔着十几米外,就有人大声喊着冲过来。
“哥!”
赵潜跃踩着他那辆山地自行车,单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抱着个全家桶,远远就看见了深巷树下一高一矮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