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臣(133)
在场的将士还记得,他们年轻的皇帝又一次披上银白战甲,但这一次却没有站在战车上,而是骑在马上,通身漆黑,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
他像变了一个人,虽然脸颊瘦了些,挂了几分病愈后的萧索,但眼中神采却是火一般炽烈,那里面燃烧着势在必得的斗志以及一点点悲壮,和着凛冽的异国深秋寒风,气息传达给在场所有的人,几乎每个士兵眼中都燃烧着什么。尤其当他们再次面对三天前惨败的地点——迈出那片树林,再次见到那个山坡时,士气振奋到极点。
西疆的兵马再一次乌云般从坡后涌上来,的确如传令兵所报,大约五万精兵。
两方对峙时,身披银白战甲的帝王忽然驾着马独自向前走去,韩将军竟也没有跟着,嘴角还松弛的翘着。
对方的首将也慢慢向前走——号称西疆第一勇士的虎獠将军紫冗,身形高大,披着深灰的铁胄,骑在铁灰色大马上犹如一座小山,气势惊人。
其实只一忽功夫,双方主将便在场中相会,苏军看不到自家主将的神情,只知道他没做任何动作,帽上的英穗动都没动,但他们却看到对方主将,那小山一样的人微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家大马的脑顶,看都不看苏殒一眼,似乎那是什么大不敬的罪过似的。
双方相距不过一丈时,西疆主将竟从马上跃下。
苏军里发出一阵轻呼,大多数人以为对手要做什么不利的举动。然而下一个瞬间,那身着深灰色锁甲的高大男人竟凭空矮了多半截——他向苏殒单膝跪下,头深深垂着,双手呈上自己的武器,一把月牙形的弯刀。
绝对服从的动作。
在西疆主将跪下的一瞬,他身后五万精兵也齐齐双膝跪地,抛下的武器发出呛啷呛啷振奋人心的声音。
苏军那边尚未结尾的轻呼立时转了个弯,调子向上,声音拉长,爆成一片欢呼。
这一仗,实在没治了!
对方主将当场投诚,连带五万精兵。
过了半晌,苏殒才微微颌首,从怒红的披风里伸出一只手,准许对方起身。
我们的主帅十分,极其的威风。
这一次的不战而胜仿佛三年前那次的翻版,同样的沙场上,相同的两军,然而这一次被叛的却是西疆。像扫光了先前的阴影似的,谦阳一役成了预示最终胜利的标识,之后的苏军越战越勇,一直冲进西疆内腹。
而紫冗的队伍也正式编入苏军,两方很快混得熟稔。
好事的小兵就向他们打听,哎,常夏绝为啥放下谦阳跑啦?
黑甲的西疆小兵含糊答,好像是出了叛徒。
“叛徒?”发问的小兵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说你们主将不就是叛徒么,说的这么直接,会不会聊天啊!
紫冗已被封为与韩璐品级相同的右路将军。
西疆小兵倒无所谓,“我们主将,原本就是大苏的人!”
“啊?”
小兵们围着篝火坐在一团,七嘴八舌半天终于闹清楚原来那小山似的莽汉竟是老皇帝生前安在西疆的内应,不得不先后感叹了一番先帝圣明!
过一会,知晓内情的西疆小兵又低声道:“那个叛徒,是络绎。”
“啊?!”
常夏绝一反常态返回凤泽的确和络绎有关,与其说是回防,不如说是乱了心智。
紫冗的叛,动荡的是军心,虎獠将军在军士中一直是标志性的存在,平内乱,降小国,只要有那铁灰色战袍在的地方,就有胜利,他的叛像砍了西疆的战旗,让人失去方向和信念。
而络绎的叛,动摇的却是君心。
他掌握着什么?一国的疆土地貌。
所有哨卡的具体位置,哪里薄弱,哪里强攻不下,他都知道,而且大部分都是他亲手布下的,三年,他掌握了多少东西,只有常夏绝最清楚!
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原来他络绎背叛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常夏绝!
生擒苏殒那日还当他在将功折罪,还准他亲审,说什么“用刑”!?原来,原来只为亲手将地图交给那人!
苏殒何德何能养出这般愚忠的奴才?!
连夜带兵返回凤泽已然先输一步,不过想着有紫冗留驻应该无虞,拖得几日也好从周边属国调遣军力,然而不想,转过天却接到谦阳被破的军讯。
紫冗临阵变节,常夏绝震怒至极。
……
在凤泽城下,苏军遇到了些微阻力,还是常说的那句,易守难攻,更何况,西疆占了天时地利。
才十一月末,苏城合该是红叶连天的深秋,这边已入了冬,攻城的第五日,天空静静飘下雪花。
守城士兵将冷水顺城泼下,水贴在墙上很快结成一层薄薄的冰茧,反复几次,冰层好似铁水浇筑,城墙滑不留手,攀爬已是不可能,再加上凤泽城墙高极,通常箭矢根本射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