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抿唇,“那你也不在意是非黑白了?”
倘若她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他也不在意?
朝夕这念头下意识而出,说完这话便看到商玦面上更为讶然,好像她刚才说了一句十分可笑的话似的,“是非黑白?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朝夕蹙眉,寻常她哪里会想这些没用的问题,不过刚才自己才被怀疑了一次,而眼前这人非说不会疑她,她便顺口说出来试探一番,没想到他会这样答话。
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回答。
朝夕眯眸,下颌扬了扬,“天下皆白,我独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可偏偏他问的是朝夕,问的是江湖上盛名鼎鼎的墨阁阁主,商玦当然没有忘她的身份,可当这七个字从朝夕口中道出,还是让他心头一凛,自回了巴陵,面对王宫之中的这群人,朝夕又开始不露声色,她是摇光公主,不管十几年前她的名声多么不好听,现如今的她形容貌美不负天下第一美人之名,更重要的是她哪怕没有接受王宫的教养也依然仪态端容有大家之风,行止气度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而只有商玦知道,这样乖巧的朝夕骨子里掩藏下了什么。
商玦弯唇笑出声来,“好,那便是天下皆白我独黑。”
说着他又倾身,“既然如此,我何必在乎什么是非黑白?”
他定定看着朝夕,那渊海一般的眼眸灿灿的叫人忍不住的一看再看,目光就这般被他慑住,而他没有说完的话亦在舌尖一旋娓娓道来,“你是黑,我便是黑,你是白,我便是白,你既是天下皆白我独黑,那我便也是天下皆白我独黑。”
朝夕心底震颤不已,他的意思便是无论何种情况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见她眼底明灭的光簇闪他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商玦弯了弯唇抬手抚了抚她耳畔的乱发,“哪有那么多的是非黑白,在你面前,我更不会在意什么是非黑白。”
朝夕蹙眉,只觉得商玦此人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往常他也不曾这般句句撩人,可眼下,他却是忽然开始无所顾忌起来,正这么想着,商玦落在她耳畔的手却是一触即分并未过于亲密与她,他看起来倒还知道礼数,让她便是想说点什么都难。
转过目光,朝夕心底的震撼还未散去,她是黑,他便是黑,她是白,他便是白。
若他只是随便说说便罢了,若他说的是真的……朝夕眼瞳一缩,下意识握住了天荒的边缘,眼底的光几番簇闪,她的表情又回归于平静,“孙昭喜欢怎么查便怎么查,他若事事都如这般没有遗漏我倒觉得满意,那两个长逸宫的侍婢眼下便在御惩司,明日一早便知道他能审出什么来,不管是十一公主之死还是于美人之死。”
这是朝夕最为关心的,凤念芷的死状总是会让人联想到淮阴侯府秀娘和洛灵修的死,而当初洛灵修死的时候,洛玉锵却是看到过凶手的样子,这么一来,凤念芷的死和朝暮有关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而今日段锦衣的那句话却是又将杨莲心和于美人的死在了一起,当年若庄姬之死当真存疑,加害于她的人必定是宫中的某个主子,而杨莲心极有可能便是那幕后之人,段锦衣怀疑杨莲心的理由的确存在,也不由得让她往那个方向想。
玲巧和玲珑跟着杨莲心多年,从前杨莲心身在夫人之位高高在上没人动的了她,如今既然开始查了便能查出些东西来,或许十多年的旧事也查问出来也不一定,而朝夕眼前要做的只是等待,说话之间,马车已经穿过熙攘的街市朝公主府的方向靠近,**未归,春日宴又生出那么多事端,眼下只怕整个巴陵都知道宫里死了人,坊间的流言必定四起,朝夕不用多想就知道十三年前的旧事会被扯出来,可她知道,不管现在的流言将她传的如何凤钦都不会再像十三年前那样将她逐出巴陵,而这一切,多半都是眼前这人的功劳……
朝夕看着商玦,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子复杂滋味,想想二人相识之后的这半年,她不由得提醒似的道,“已经是三月下旬了。”
商玦扬眉,“此话何意?”
他自然知道眼下已经是三月下旬了……
朝夕便接着道,“想一想燕赵之战开始之后你便离开了燕京,算起来至少三个月,年后这又是三个月,你离开燕京半年,当真不急着回去?”
商玦狭眸,“你这是要赶我走?”
朝夕心头一跳,“自然不是。”
商玦弯唇,“那你便是想我留下来陪着你?”
朝夕唇角一抿,他这样问问题,她实在是没办法回答,略一沉吟,她只好道,“我的意思是,巴陵这里你不必担心,据我所知燕京并不平静,你无需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
商玦留在巴陵,看似只是以一个客人的身份陪着她,他的势力并不在此,可他的存在便是她最好的助力,因为如此,凤钦才对她有更多的看重,对想谋害她的人才有更多的忌惮,朝夕是善于权衡利弊之人,商玦留下当然好,可是燕京呢?
商玦听她挺直了背脊说这话便笑开,“你想我留下来。”
这话是陈述语气,亦是肯定的语气,朝夕眉头微扬,看着他那成竹在胸略有些得意的笑冷哼了一声,忽然也弯了唇,“那是自然,你若是离开,我便失了个依仗。”
商玦闻言分毫没有意外,反倒声音更大的笑了笑,而后点点头,“好,你知道我是你的依仗便好,若是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大可开口。”说着微微一顿,又抬了抬下颌语气一本正经的仿佛在处理政事,“我想让自己的夫人在这巴陵权利最大化,眼下宫中折了杨夫人和十一公主,却是越来越精简了,剩下的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你可分得清?”
自己的夫人?当真是宣布了婚期她就是他的了?朝夕心底轻哼一声,却是明白商玦的意思,春日宴生乱,无形之中精简了王宫的权利分支,然而剩下的这些人是敌是友仍然难辨,朝夕微微狭眸,“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往后自然能知道,现在,我只想知道孙昭能查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出来。”
顿了顿,商玦又道,“内宫不可轻忽,朝中也要有所忌惮,段氏奏请南边大军换防之事还没有解决,对于蜀王来说这件事要更重要的多,而段氏在南边并不平顺。”
朝夕蹙眉,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瞬商玦,“你知道了什么?”
朝夕好似知道商玦做了什么,可商玦反过来看朝夕的眼神同样的意味深长,“你知道的不多,可我在说什么你应该懂,段祺野心不小,我们要慎重些。”
二人如同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在车厢之中回荡,车厢之外,是马车的车轮滚动声和街市之间的人潮来往声,无论蜀王宫之中发生了多少血腥惨案,无论权利最顶峰有多少因为权利更迭而生的阴谋和鲜血,在这宫墙之外的普通老百姓仍然过着寻常的日子。
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便罢了,可偏偏他们二人都生来便是王室之人,在王室之中,要么真的可以做到甘于平凡,要么便只能成为最终的胜者,而怀有野心却又畏首畏尾的人,从来都是死的最快的那个,一阵无言的静默,马车忽然减慢速度缓缓的停了下来,朝夕缓缓点头,道了一句“我知道”便当先掀开车帘转身走了出去。
下了马车,公主府的大门开着,坠儿和蓝新站在门口焦急的等着,看到马车停下下来的又是朝夕,二人都是面色一喜迎了过来,看二人神色朝夕便知她们已经知道了宫中的事。
坠儿和蓝新当先行礼,而后才看到跟着下来马车的商玦,二人眼底微亮又行一礼,蓝新忍不住的道,“看到世子殿下跟着公主我们便放心了,今晨知道宫中的事真是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