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玩棋是,现在也是。”
沈鸢冷笑说:“小侯爷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是这样的脾气,你只说愿不愿意。”
卫瓒说:“你先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杀卫锦程。”
外头雨下得有些大了,将树叶都打得啪嗒啪嗒地响,窗框也被风吹得越发摇颤,一下一下地响。
沈鸢其实没有卫瓒会回答他的把握。
为什么要杀卫锦程,这问题其实问的就很取巧。
因为至今无人知晓卫锦程的死活,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是卫瓒杀了他。
卫瓒果然沉默了好一阵子,指尖仍旧把玩着他的一缕发梢。
屋里留了一支烛,那火光随着风声摇摇曳曳,将卫瓒桀骜的眉眼也映得忽明忽暗。
隔了许久,卫瓒轻声说:“因为他该死。”
沈鸢看着他。
卫瓒眉眼中流露出罕见的狠意,声音却平淡:“他若不死,侯府便永远算不得安稳。”
“卫锦程此人,锦上未必添花,雪中却必是抽掉最后一根柴火的人,我不可能保证侯府永远没有一丝动荡。”
沈鸢从没见过卫瓒这般神色。
他记忆里的卫瓒,似乎总是停留在午后,让昭明堂一群少年儿郎簇拥着,或是玩棋打牌,或是蹴鞠马球,在人堆儿里都如烈日般耀眼灼目。
天才总是有资格将时光虚掷,甚至抱怨一切都平淡无波。
他抱着厚厚一叠书慢吞吞经过,一抬眼,便能瞧见他敌手绞尽脑汁大呼小叫,他却懒懒散散倚在窗边,无忧无虑,只盯着窗边一枝春杏发怔。
人说:“卫二,你怎的又走神了。”
他说:“你又赢不来我。”
那人便怒道:“王八蛋,谁说我赢不来你,等我想出惊世一步好棋,立时绝地反击。”
卫瓒便笑一声:“那你先想着,我去跟他们玩会儿球。”
何其令人生厌。
可再抬头,眼前却是卫瓒垂着眸,神色莫测,拈着他的发,慢悠悠说。
“折春,我给过他机会,他若不接我的信函,我不会动手。”
“他那夜不去那宅子,我便也不会动手。”
沈鸢却盯着他问:“你不是误打误撞知道的,而是有意引诱他去的。”
卫瓒说:“是。”
眸中似有绵绵阴云,雷鸣其间。
沈鸢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儿。
只是抿紧了嘴唇,正欲再问,却冷不防整个人都被拉进了卫瓒的怀里。
是他不断逃避的暖意,干脆利落地将他包裹了起来。
他的眸子微微圆睁,脑海原本转着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
下意识喊了一声:“卫瓒!”
隔着一层布料,甚至能感知到卫瓒的体温,听见卫瓒落在他耳畔的呼吸声。
这时才晓得,原来那手臂搭一下、隔着被子的距离,似乎算不得是亲近。
却听见卫瓒笑了笑,说:“折春,你问得有些多了。”
沈鸢不说话,只是抿紧了嘴唇。
隔了许久。
他极轻极慢地,攥紧了卫瓒的衣袖。
——他并不是在心疼他。
只是卫瓒曾喊过他几声“哥哥”。
他便仿佛也真的与他有了怪异的联系,教他在怀疑和试探之外,多了一丝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低垂着眉眼,当然也瞧不见卫瓒不自觉地红了耳根。
小侯爷的胸膛起伏幅度渐渐大了,伸出手在他背后迟疑了许久,才慢慢放了下去。
沈鸢的身体先于头脑,颤抖了一下。
这才意识到,卫瓒的手掌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衫,在顺着脊椎缓缓向上。
如同在安抚小动物一般的举止,却因着极为缓慢,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到肩颈一代附近,停了下来。沈鸢后肩上那一颗淡淡的痣,在随着紧绷的脊背起伏。
沈鸢正欲抬头询问,却是猛地一痛。
却是整个人捂着后肩,如活鱼一般弹了起来。
卫瓒竟是在他那痣上,弹脑壳似的弹了一下。
见沈鸢看过去,卫瓒自己揉了揉耳根,露出几分顽劣的神色来。
——沈鸢就没见过这么混账的一个人。
开口时面色通红,险些牙齿打了舌头,却是恨得厉害:“卫瓒!”
卫瓒轻轻咳嗽了一声,笑说:“我刚想起来,你带着病出来劫我,我还没跟你算过账。”
沈鸢气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一瞬间冒出一万句刻薄话来,诸如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找我算账。
最后却是抄起枕头,就砸在了他脸上。
卫瓒却是一点儿都不恼,枕着自己的手臂,在灯火下笑吟吟地瞧他。
甚至一本正经地拍了拍枕头,叫他回去接着睡。
“说好了的事,你不会不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