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羽佳点头,她听懂了。又挥挥手,是告诉他,睡吧。
王京昀慢慢又合上眼,护士将他的床头摇下,背对着她们,又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小张只有苗羽佳去医院的时候才出现,久而久之,也跟孙容熟稔起来。
一天趁着苗羽佳去洗手间,孙容忍不出问:“小张,你是专门做这个的吗?”她指手语翻译,普通话不利索,孙容说得有些慢。
小张笑着说:“不是,我还在念书呢,兼职,兼职而已。”
“那你们这个,钱是怎么样算的啊?”
“……按小时收费。”
“那多少钱一个小时?”
小张有些不好意思,说:“也没多少,就比做家教多一点。”
“哦——”孙容有些茫然,其实并不知做家教能拿多少。“哎,小张,这个手语,学起来难不难啊?”
小张嘴快:“阿姨您要学啊?”
这回轮到孙容有些别扭了。
“也不难吧,我是去聋哑小学当志愿者时候培训学的,也就一个月左右,”小张说,“学语言都是靠多看多练,用得多了,自然就顺溜了。”
小张想起什么,从挎包里翻出一张朴素的宣传单,递给孙容说:“阿姨您要学的话,可以去这里。”嚣张戳戳上面的地址,“基础手语,免费,教课的是手语志愿者,每周六一节。”
“好,我再看看。谢谢啊。”
孙容讪讪接过那张纸,要收进口袋时发现王季国怪好笑地盯着她看。
“做什么?”孙容换回方言,横竖别人听不懂,也不用压低声。
王季国戳戳自己太阳穴,说:“想通了啊。”
“……”孙容瞪一眼,一只手要敲他脑袋似的,隔空砸了砸。
☆、61. 第六十章
春雪消融,枯枝吐绿,苗羽佳手中的缴费清单积了厚厚一沓,王京昀病情渐渐好转,换到单人间的普通病房。
刚才他父母在的时候,苗羽佳站床尾观察他好一会。
王京昀脸上的痂掉了,留下浅色的印记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印一样,还未完全消除。看上去瘦了一些,脸颊线条棱角愈加明显,木雕出的一般。屋里暖气大,王京昀只穿一件宽松的病号服,被子盖到腋下,他背部伤口还粘连着,没法完全坐起,只能倚在升高一些的床头。搁在被子上的一只手,手背还连着输液管。
眼神相触,一时谁也没主动开口。
苗羽佳之前说想拥抱他,当没了那层玻璃,人站到他面前了,却是哪也不敢碰他。
他看起来脆弱不堪。
她把椅子搬得离床近一些,细细看着他。
“吓着你了吧。”他喉咙还未痊愈,声音沉哑,语速很慢,压在她的心头,像砺石磋磨,粗糙又疼痛。
苗羽佳诚实地点头。
“辛苦你了。”王京昀说。
她摇头,矛盾的情绪涌上来,她既想听他讲话,又不愿听着他使劲发出的声音。可苗羽佳也知道,就算她喊停,王京昀也未必听她的话。
“你过来那么久,店里怎么办?”
苗羽佳比划:“都交代好了,不必担心。”
“……”
她指指他的脸,打手势:“那里,能不能碰?”
那是除了手掌,他唯一裸。露出来的肌肤,被子蒙着的地方,总叫人联想到遍体的伤。
王京昀嘴角扯了扯,笑容苦涩:“嗯。”
苗羽佳搓了搓手,在自己脸上试了试温度,才缓缓伸过去,盖住他的一小片脸。
那些印记被挡住,他似乎又变回原来那个样子。
苗羽佳轻抚几下,新长的皮肤比其他地方的细腻一些。
王京昀说:“好暖。”
他讲话慢,腮边肉颤动幅度缓下来,也正因如此,苗羽佳真切地感觉到了。
看似羸弱的颤动,背后却是他憋出一股劲推动着,交织着无奈和眷恋,通过她的手,直达她心头。
苗羽佳有些感动,不禁微微起身,屈身向前,吻住了他。
凑得近了,他身上药水的味道更浓烈,混着血肉的异味,叫人无所适从。苗羽佳不觉皱起眉,这种难受,更多是心理上的。
他的唇有些干燥,苗羽佳像细品糕点,尝了好一会,润透了那些小小浅浅的纹路。王京昀起初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嘴唇松垮,任由她衔吮。
病床间的蓝色帘子紧紧拉好,电视屋子在播放,没有人声,这房间像是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终是耐不住那份渴望,王京昀轻轻回吻她。
潮热的吻,混着药味,很是苦涩。但他忘了,她几乎尝不到味道,这个吻终究还是有些矜持。
苗羽佳没有想到这层,只怕是弄疼了他。
她又坐回椅子,不自觉舔了舔唇,像极了在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