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法管理表情,对方也趴在地上,维持着个别扭的姿势看着她。像是想了一会,他点点头。
“唔,那对不起哦。”
“……”
安越没答。
一个因为她终于缓过神来了,再一个,因为她看到他身上的血口子。
安越有些混乱,但是并不想掺和事,无论什么事。
她侧身让过了出口,跟藏王菩萨站在一条线上,冲地上说“你……你赶紧走吧。”
她余光一瞥,看到他因为她动作微动的另一只手停了。
青年顿了顿,挪起来靠墙蜷坐着,大腿上血滴滴答答,洒了的红酒一样,在水泥地上往前蔓延。
他手里攥着个什么,另一手抓着安越的腰包,冲她笑嘻嘻的咧嘴“佛祖不喜欢我呀?”
安越没动,朝他伸出手“那你把包扔还给我,我走。”
他偏偏头,笑容很稚气。
“佛祖也没说不喜欢你啊。”
“包还我。”
安越伸着手,没搭茬。
他也没说话。
严冬的九华山,寒风过境,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迎来一场没有预兆的博弈。
打破沉默的外头两个男人的说话声,低沉的上海话,夹杂浓重南音,比起交流,更像黑话。
两人说了几句,安越只听懂一个词——
做掉。
殿院周围人头高墙上面是实木镂空的花纹,安越透过那一道花纹,能看到两个男人站在外头树下面,左顾右盼。
一个光头,一个平头,膀大腰圆,穿得倒是很游客。
如果那个光头裤衩子腰里没露出枪轮廓来的话。
安越背上出汗了。
地上的男人也听到了,他伸长脖子望了望,吸口气打算坐起来,又被迫坐回去。
那个漂亮的笑没了,剩下灰败面色。
安越看到他抓她腰包的手在生理性颤抖。
地上暗色的红酒,缓慢地,打湿了一点跪蒲团。
她暗暗咬牙,又抬头看看外面,别枪的光头和她对上了视线,一秒,他们开始绕过来,往殿门口走。
最糟的境地。
只有几秒抉择的时间。
安越视线在他和自己的包间转了两三趟,咬牙啧了一声,在男人视线中迅速动作起来。
跪地,拉开大包,翻出随身带的连体大防晒服抛给男人。
“穿上!”
三秒。
跨步,夺过腰包和他手里拇指小盒,腰包绑上,小盒揣进大包夹层。
七秒。
掏出黑围巾和薄夹克扔给男人,拿出两块卫生巾和鞋带,迅速用卫生巾给对方绑住大伤口。
十三秒。
抓过蒲团擦净附近地面,把蒲团扔到功德箱下方桌底。
十九秒。
人已经要进来了,地上还有一小摊血。
安越一咬牙,把大包往身前一横,一下坐在了那摊血上,叭叭扭头呼了那个男人两巴掌,靠着他捂着肚子,低下头。
两个男人进来了。
安越余光看到光头和平头对视了一眼,朝他们走过来,停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她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缓缓抬头。
“?”
“小姐,你怎了伐?”
上海普通话。
她佯装虚弱的摇摇头。“没什么事。”
肩膀上忽然搭过来一只手,冰凉,轻颤着,满是虚汗。
安越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被她呼了两巴掌之后,他脸色暂时看上去“好”了不少。
他又笑起来了。
那种轻飘飘的,少年人一样的笑容。
他紧了紧胳膊,让安越倚在自己身上,仰头说“不好意思啊,她那啥,好朋友来了,身上不太舒服。”他吐吐舌头。“地上凉,我拿蒲团让她坐一会,好点就走,佛祖应该没那么小气的啦。”
安越配合的点了点头,声音很软。
“抱歉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两个男人盯着他们静默了几秒,低声交流了一阵,跟安越寒暄两句,离开了。
殿里静下来。
安越长出口气。
她赌这些人不敢在旅游区明目张胆开枪,她赌对了。
喘了一会,她正要站起身,却猛地被男人按回肩上。
安越一怔,头顶声音响起来。
“还没走。”
她立马僵住。
她听见他轻轻笑起来,胸膛传来振动。
稚气的青年,低声问她“刚才好可怕哦~,你不怕的呀?”
安越第一次在现实中,遇见一个男人,说话用【哦】这种语气词。
她沉默一阵,也低声回答。
“怕。”
“那你怎么不跑呀?”
“……”
我也不知道。
她停了停,说“已经被看见了,一对视就跑,他们能当场打死我。”
“哎~”他似乎很开心,语气轻松得嘘了一声,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枪呀?”
“……”
周围静得只有你鸟鸣。
安越猜自己被耍了,终于忍无可忍,使劲甩肩膀抖落了他湿冷的手,站起身来,脱下外套挡住了沾血的裤子。
“谁看不出来,除非他裤兜里长了两根【哔——】”
男人愣了一下,大笑出声。
他敢大笑,证实了安越的猜测。
她皱着眉,在他笑声中收拾好东西,活动了两下关节。平常犯懒惯了,生死关头忽然紧绷,一放松下来,浑身脱力。
她把小盒扔还给他。
“还给你,衣服送你了,我会记住咱没见过,至于别的,我一概不知道。”
说完她看看四周,招呼也没打,顺着佛像后面的窗户利索翻了出去。
“哎……连个相互介绍的机会都不给的啊。”
“真是绝情啊……阿越这个人。”
大殿里,男人把玩着手里的身份证复印件,仰望着藏王菩萨,低低笑出声。
“欸佛祖,同意我追她吗?”
佛,没有应声。
回校准备了两天,很快开学了。
大三加了新课,安越开始正经准备考研,下半学期还有实习,象牙塔与社会的对接轴沉重开转。
对一个老生来说,两个星期跟没过一样就没了。
这个周三白天没课,安越得空闲在宿舍里。
外面下雪了。
足尖有些冷,安越侧躺着蜷起身来,微博刷新——
“啊~冷死了!”
“小越你快递,我刚看着就给你拿了。”
室友回来了。
安越抬头应了一声,接过扔来的纸箱。她以为是自己定的书到了,但触手发现重量不太对。
裁纸刀相触纸箱。
横包面。
侧包面。
还有一个纸箱,再拆。
横包面。
侧包面。
安越取出一个金灿灿的东西。
轻木制的,表面喷着金漆,半弯着,很硬。
她看不出来是个什么。
她又看看里面,发现底下还有张叠起来的硬卡片,拿起来展开,上面是几个字。
我问佛祖说同不同意我追你,他同意了,我就把证据给你看看。
这个要是不满意,这里还有个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