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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朝上,真帝嘉奖了关庭,当然也没落下程岩。
只是程岩刚刚从翰林院外放为县令,官阶升了半级,如今已是正六品。于是真帝并未给程岩升职,而是赏了他只有五品官员才能佩戴的银鱼袋,以示恩宠。
顿时引来满场哄笑。
片刻后,最先头的衙内又道:“那庄兄待会儿可得把持住啊,我听说万春楼新来了好些个姑娘,都是从各地精挑细选上来的,楼里的老鸨说了,今年万春楼一定要争到京城花魁大选的头名,一雪前耻。”
庄思宜挑了挑眉,“妓院也讲究雪耻?”
衙内:“万春楼的花魁已经连着两年输给娇翠阁了,人家为何就不能雪耻了?”
正说着,只闻一阵乐声响起,花厅中遮挡的帘幕被拉开,只见七八个姿色不凡的少女或操琴,或吹笛,或翩然起舞,犹如百花绽开,招来满堂春色。
衙内们顿时停止笑闹,专心打量着诸女。
有人偏爱那白裙的清冷,有人看上了红衫的娇俏,还有人喜欢紫衣的魅惑……
他们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唯有庄思宜始终冷漠得仿佛在修禅。
庄思宜内心毫无波动,反正从殿试放榜到现在,同样的话他不知从阮小南口中听过多少回了。
见他沉默,阮小南“哼”了声,单方面宣布胜利,翘着腿悠哉哉道:“反正我不想外放,我就喜欢翰林院,就想一辈子老死在翰林院。”
庄思宜随口道:“你若只是为了看书,去国子监也行啊。”
阮小南一愣,稍稍脑补了下去国子监任教的场景,但一想到自己将被一群或老或少求知若渴的眼神包围……冷不丁就打了个寒颤,“我才不去国子监,一群学渣休想吸我的血!”
庄思宜:“……”
“你呢?”阮小南难得施舍了点同窗爱,“三年一到,你要外放吗?”
庄思宜:“那得看阿岩的,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阮小南愣了半晌,没想到庄思宜为了友情居然能奉献到这一步,而自己却扒着翰林院不放,不禁落寞一叹:“是我输了……”
御史详细讲了云岚县李大牛一案的来龙去脉,并直言道:“且不说云岚县官员失职,未曾将朝廷的律令宣讲到位,百姓不知法,不懂法,因此才会犯法,实乃情有可原。”
“单就‘凭证收粮’一策来说,此策名为爱民,实则病民。村民想要拿到官府的凭证难于登天,可若不允许他们收粮转卖,其他村民就只有自己与粮商接触。尽管朝廷规定了收粮底价,但无奸不商,粮商完全可以缺斤少两,或是从粮食的质量上挑刺,零零总总,其中能够做虚造假的手段极多,损害的还是百姓的利益。”
“而仅‘凭证收粮’一条就有如此多隐患,殊不知其他政策一旦落到实处,问题又有多少?据我所知,有不少官员为了推行新政,邀功请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如此新政,究竟是益国,还是伤国?”
别看御史唾沫横飞,但他心里很清楚,皇上不可能就此废除新政。只是人的不满总会愈积愈多,今日一点,明日一点,今日废除一条政策,明日就能废除十条,总有一日,新政俱废!
有了他领头,其余保守派的朝臣们相继顶上,革新派亦不甘示弱,双方引经据典,吵得不可开交。
你说“凭证收粮”误国误民,我就说延续旧法等同纵容粮商兴风作浪;你说新政“兴害除利,应该废止”,我就说你“大惊小怪,因噎废食”。
两边正战到酣时,忽听一声怒斥:“够了!”
朝上立刻安静如鸡,气氛凝滞而沉重,百官们尽皆垂首,谁也不敢看真帝的脸色。
第65章 第 55 章
人在异乡,年节时总是特别脆弱,程岩有些想家,还有些想念庄思宜了……
好在云岚县的百姓始终惦记着他,从这天一大早,就不断有人往衙门送吃食,并点名是给县尊大人的。
程岩当然不可能收,这里的百姓自己还饿着肚子呢。可他怎么拒绝都没用,那些百姓一着急,索性将东西放县衙门口就跑了,等程岩追出来,哪儿还能见着人?
总之,程大人的冬至还是挺热闹的。
这天放衙,程岩又收到了庄思宜的来信,信里除了一些问候,还有一幅画。
画上只有一个人,竟是程三郎。
数月不见,三郎似乎又壮了些,跟小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尤其是神态和精神气,尽管五官还是一团孩子气,可眼神却暗藏锋锐,好似一只即将展翅的雏鹰。
赵大河眼神一寒,若非上任县令发现了那个秘密,他也不会出手。
可程岩与那两人不同,赵大河能感觉到,此子不是来混资历的,而是真心想做实事,可为何对方却对征粮一事不闻不问?是真没有发现其中猫腻吗?
赵大河其实都做好跟程岩对上的准备了,且挖好坑等着对方跳,如今却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不实在,也不安稳。
还有件事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按说李大牛那案子已送去府城那么久了,怎么半点音讯也无?
赵大河心急火燎地又等了几天,终于等来了……皇上的嘉奖???
那天他正在衙门里,忽闻天使驾临,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皇上的人,怎么会来云岚县这等穷乡僻野?
可当听完天使代皇上所传的口谕,再看看程岩接到的赏赐,他整个人就处于懵逼中。
庄棋:“是!”
冬至一过,程岩便着人在衙门外贴出一张告示,征招所有对地质勘查有经验的人,不拘士子或是农户。
许多人大惑不解,前来问询,程岩便解释说是为了修路、凿井以及引渠。
众人一想也能理解,毕竟云岚县的路实在不忍直视,而且水井也特别少,有两个村子甚至共用一口井。
但衙门中的人并不为程岩的爱民之心而有所动容,反倒觉得这人咋那么多事?
不过程岩如今在云岚县官声特好,他一开口,不少百姓都应召而来,程岩安排人一一考核,凡留用者都能得到一定赏银,之后还有月钱,于是民间的热情更为高涨。
“你说,程岩哪儿来那么多钱?”
但随即,程岩神色一肃,“不对。这些天二郎已带着人去暗查云岚县田地的情况,若把官府瞒报的上、中等田的产粮量算上,他们何止贪污了三成粮?一年下来,只怕两三万石粮食都被他们瓜分了!”
一石粮若按照市价来卖,至少也是十一二两,也就是说,每年他们都贪污掉了二三十万银子!
这笔账算得程岩心惊,想不到一个三万多人口的下县,腐败情况竟如此严重!
“庄棋,你搜罗好证据,切勿打草惊蛇。”
程岩决定待时机成熟,便亲自上书朝廷,如此严重的腐败案他已不想再逐级申诉了。他就不信,府城官员会对云岚县强征田税的事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