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源水一径润春风(161)+番外
太微欲怒又止,润玉一副病容,他气得一甩手磋磨了纸张,“九霄云殿之事,就当是个教训,日后,父帝不希望你再执迷不悟。”
倘若润玉还对太微有一丝孺目之情,怕是早该万劫不复了。他对娘亲所做的一切,对源儿所做的一切,都让他对他的父帝之情低入尘埃,令人作呕。
对待荼姚还能有一丝从容的话,润玉面对太微只有无尽的恶心。从头到尾,他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一颗棋子。
润玉面庞下隐藏着嘲讽的笑,最后一次带上虚伪的面具,任太微自导自演。
太微毫无察觉,依旧宣示自己作为天帝的主权:“本座已经赦免了洞庭水族,此事关乎天界声誉,你为洞庭余孽受过,遭受天雷电火之事,日后万万不可提及,知道吗?”
“润玉知道。”润玉面无波动,已无心争辩。
太微对那日的惊雷还心有余悸,此刻对润玉不免迁怒,非要看着病容憔悴的儿子在他面前应承下来不可。
“好,那你就立个上神之事。”
润玉知晓太微恶心的打算,如他意愿,二手并竖发了上神之誓,“父帝放心,润玉发誓,只要父帝母神,日后不再提起此事,不再追究,此事就此揭过,润玉绝不重提。”
只是,润玉心事郁重,“父帝,润玉如今是罪人之子,自知罪孽深重,而今处于霜露之悲,只想守着娘亲安稳度日,请求父帝下旨,废黜我与锦觅仙子的婚约吧,也不至于耽误了她。”
太微紧皱眉宇,“身为上神,不滞于物,不乱无情,你放心,你生母之事与你无关。”
太微深谙打一巴掌给一颗枣的道理,“本座倒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竟敢忤逆天后。”
“润玉知罪,当时情急,润玉无暇多虑。”
润玉低眉顺眼,太微颇为赞赏,“为父当时在闭关,没有及时赶来,也是有考验你的意思,想不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此看来,日后制衡天后和鸟族,就靠你了。”
即便他未曾闭关,即便润玉当日向他苦苦哀求,太微也仍会任由事态发展。为了考验这颗棋子好不好用,他可真是煞费苦心。一直只想平静度日的温润夜神,被一步步逼成他们口中只会算计的人面兽心之人,他们可曾想过,自身是怎样的推波助澜?
这样的意思,便是不会解除他与锦觅的婚事。太微洞悉,未曾从润玉的面上看出一丝异动,忽而提到,“还有那日那个叫源儿的仙侍…”
润玉一紧,克制异色,“父帝,她不过是一个念主的精灵而已,当日之事,她定然不会泄露出去半句。”
“念主?本座看来也是,当时你在凡界历劫,她也是随你到人界去了吧。这天上地下,她倒是出入相随,如此念主之人,怕是少了。”
太微道:“前日,旭凤倒是向本座说明,想让本座将那源儿赐给他,本座…”
“父帝,她乃是花界的精灵,并不属于天界,若是婚嫁之事,怕是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
“呵,”太微慈善,“一个小精灵而已,却与我天界的两位殿下纠缠不休。润玉,你就莫要学旭凤的冥顽不灵了,你有婚约在身,更该多考虑考虑锦觅的事情。本尊知道,对你来说这期间婚事不宜多提,但本座希望,你能珍重与旭凤的手足情意,不要与他越走越远了知道吗?”
如此一来,鸟族也不至于力量庞大。
在太微眼里,人生百年,修行千载,洞庭生灵也好,凡界百姓也罢,都不过是与蜉蝣无异。短短一瞬毫无意义,沧海桑田少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便是天道无情。天道无情,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错?为了达到目的,牺牲一部分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太微看不起润玉的动情心软,却也最满意他的动情心软,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好掌握的。他的弱点全部在自己手里,一如称手的傀儡。
他总觉得自己是无可奈何的,天帝,才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
只不过这个囚徒,他致死折磨都要得到。
太微觉得自己没有错,正是激昂,血脉里的东西又在蠢蠢欲动。太微仿佛能感觉到那些血液逆流,冲撞,像在寻一条逃离的路口。
润玉眸光凉薄,曾经的他,真真切切地从这一次彻底看清了太微,心寒,顿悟,追悔。他的出生,不过是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是他连累了自己的娘亲,两世受尽苦楚,他有罪,害得真切关心他之人总是伤痕累累。
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
润玉连看自己都像个笑话,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痛苦眼前人的冷心,这样的人,便是他的父亲。
“孩儿知道了。”
大致,阴险狠辣是会遗传的。润玉紧紧攥拳才伪装得出来,佯装才发现太微的异样。
“父帝似乎身体不适?”
太微回头,润玉问候倒显得诚心。
太微心念一动,“无妨,此次闭关,也是因为受了些邪祟,那穷奇凶猛异常,浑身毒秽,处理他时不幸沾染了些,不想着实顽劣,难以祛除。”
能把净水说成这等恶毒的存在,太微也是无所畏惧了。
“污秽之物?”
润玉仿似回忆,“在人界之时,润玉曾见百姓建庙供奉,曾与源儿进过庙宇,润玉当时是肉身凡胎,源儿倒说凡是香火旺盛处,她只觉心思澄明,如沐春盛。”
“百姓的供奉是最具善意的,若是除秽,似是香灰会有妙用。”
为防太微起疑,润玉又否决道,“只是凡间之物,怕是帮不上父帝什么,父帝身体关乎天界安危,还请宣过岐黄仙倌,对症下药才是。”
这倒是一条好路,太微不需要驱邪,只是既然凡人供奉能洗濯戾气,那是否也可以迷惑净水?润玉此言,与太微努力研究的方向不谋而合。再如何,自己终究是他的父帝不是吗?
太微心动了,迫不及待要去实验,敛去了多余的话,假意嘱咐了两句润玉要好好休养便离开了璇玑宫。
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润玉讽刺着退回案坐,墨汁浓稠已无法再用。润玉伸手欲去提起墨笔,将要触到的瞬间指节猝乱。
像被某种力量桎梏,他狠狠压力也无能动作,僵持不下,润玉讥讽地笑了,
“不过是提句解除婚约而已,你痛什么?你以为再来一次,她便会喜欢上你吗?”
润玉嘲讽的语气下,心脏在剧痛。忽然周身的灵力不受他控制倾泻暴动,笔枝抖动,洁白的宣纸上落出两个他的笔迹之字:妄想。
润玉猛地直起下巴,斗大的汗珠纷纷滑落,身体扭曲僵硬似乎要被撕裂成两半。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他一定会将“他”驱逐出去!
邝露听见声响进殿来,满屋狼藉,冷风刮动掀乱,润玉在进行艰难的抢夺。直到她进来那刻,赫然松手,风静停歇。
“殿下!”邝露慌措跑上前来查看,惊心动魄以为太微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