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151)
太上无言地望了他一眼。
鸿钧淡淡地望着他:“放不下,又如何?”
浮黎眼眸沉郁,沉默了一瞬,复而道:“我不是一位好的兄长,总是忍不住逾越兄妹的界限,过度地干预她的人生。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带玉宸回来。她不能永远留在异域。”
浮黎拢在袖中的手指攥得发白,目光又格外偏执地回望着鸿钧,令自己深信不疑地重复道:“她应该回家!”
太上敛了敛衣袖,冷静地接口道:“唯有此间洪荒,方孕育我们三人。故土、师友、大道,由不得她偏安一隅,以为太平无忧。玉宸心结未消,我们可以等,却不能等上一世。”
太上眸光微收,垂首向他行礼:“所以,师尊,她在哪里呢?我们的妹妹,在哪里呢?”
鸿钧眉目间聚拢了一层凝沉之色,殊为复杂地望着他两位徒弟,他正待开口,又隐有所觉般,侧过了头。
“啊,好巧。”
随着一道颇为不合时宜的声音插入其间,鸿钧目光所及中,太一一袭白衣,袍裾微垂,携了三寸春日入怀,不急不缓地往亭台走来。
确实少有人能将白衣穿得如他一般耀眼,以至于天地间的光芒皆不由为之聚拢。死而复生,转世还魂,谁又能知晓这其中,有没有洪荒对他的偏爱呢。
至少,这天地初开时无暇的北辰,愿以一切代价,照亮他归来的路。
浮黎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蹙了蹙眉,苍白的指尖微微合拢,构建成法术雏形,又在想起什么时,顿了一瞬,将之不声不响地散去。
鸿钧眉目不动,静静地望着他:“本尊以为,东皇尚在禁足期间?”
太一已至近前,闻言扬起一个笑容,灿烂无匹。他无视了对面两位圣人冷淡的视线,认真道:“没办法呀,我也挺想知道,吾友去了何处呢?”
太上微微挑眉,望着毫无求生欲的太一,第一万零一次思考着同一个问题:阿宸到底怎么和他交上朋友的?
这中间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浮黎显然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偏又顾忌着双方共同的目的,暂时按捺下了动手的心思,只是目光愈发得冷冽,像是极夜笼罩下的万顷冰原。
若是换个时间场地,怕是这两人又要做过一场。
不过,这对于鸿钧而言,却又是一场不必要的麻烦了。
鸿钧抬眸扫过在场诸人,神色中微微透出几分奇异的色彩。他一贯漠然的眸中浸润着微浅的笑意,又在转瞬之间,消弭不见。
他浩瀚的神识向外延伸而去,重新打量了一遍亭台,又或者说,将整个紫霄宫里里外外端详了一遍,连同过往的亿万万年岁,一同欣赏了一场,转而付之一笑。
鸿钧从容不迫地开口道:“好。”
浮黎心头微悸,微微惊异地望向他,却见鸿钧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既然你们都在这,倒也无需贫道一一解释。”
鸿钧慢声道:“贫道不日将前去太初界,你们有谁愿与贫道一同前往?”
*
随口丢下一句话后,鸿钧也懒得去管身后三人的反应,顺着亭台往里走去。
他微微垂下眸,手指于虚空中轻点。
无形的禁制展开的瞬息,之前颓败在庭院中的莲花微微颤着,像是被唤醒了一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此间复苏。
似泼墨入画,细笔勾勒,重新被注入生机的墨莲微微舒展开花瓣,依偎在莲池之中。水色微漾,清澈得足以见底,游鱼一掠而过,尾部荡开款款的波澜。
再往远处瞧去,那抹繁华至荼蘼的景象彻底湮灭开来,又在毁灭之中,肆意地绽放开新的生机。
鸿钧就站在这幅画面之前,神情自若,又微微带着点笑意。
也许是做了太久的道祖,此时却也不妨重新做一做鸿钧,有何不可呢?
那么,问题又来了。
这么长时间了,他家小徒弟有没有想过他呢?
第105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
玉宸:斩断命运吗?好啊。
自天边斜斜垂下的朦胧细雨, 携着缕说不清的怅然意味,拨开了云遮雾绕下的巍巍昆仑,悄悄混入纯白的雪。
它自屋檐一星一点、悄无声息地坠落, 在圣人冷淡的目光下, 晕开一朵小小的,灰色的花, 又缓缓渗透入长白的雪中。
元始垂眸望着此景, 眉头微微蹙起,似觉有些微的厌恶。他一甩袖袍,转而抬首望去,目光随之幽深了一瞬。
变天了。
圣人之能通天彻地, 纵然天机隐蔽,仍可见得一丝命轨。又何况此刻,异象行于人间, 显于昆仑。
元始扣紧了微凉的手指,倏忽自唇边扬起一抹冷淡的笑。似凛风拂过刀刃上最为锋利的一点,沾染了点点危险的讯息。
比无星无月的夜更沉重难言,比诡谲难测的人心更幽深悱恻。
而在下一瞬,他脸上神情又平复下来,衣袂轻拂过足下的雪, 未染半分尘埃,回身平静地望去。
“事情处理完了?”元始询问道。
从远处慢慢悠悠走来的太清闻言一笑, 索性跨过了最后几步的路程, 来到元始面前。
他携着江间清风,山中明月, 令晦涩颓败的雨丝止歇在半空, 连同那背后的隐秘存在, 都在一瞬间避让开了窥探的目光。
昆仑上下,皆仿佛静止了一瞬。
像是自天地初开以来,从未有过的横亘的宁静。
归一自然,身即天地。
无尽浩渺的道意与脚下昆仑相接,竟似浑然天成一般,有着直指世界本质的力量。
元始似乎出神了一瞬,凝神感受着此景。
他沉吟了几息,目光更为谨慎地瞧向太清,随即唇角微勾:“恭喜兄长有所突破。”
太清侧首望他,眸中笑意轻扬。
他随意地摊开手,身上平添了三分懒散:“不过是托了阿宸的福气罢了。给了我……提前感知天命,从而悟道的机会。”
元始目光顿了顿,越过他望向远处山河:“他们两个,相处得可还好?”
太清叹道:“你也瞧见了,他们两个可谓是亲密无间。某种程度上说,或许比我等更为亲近一些。毕竟,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如出一辙的本源呢。”
“我现在倒也颇为好奇这种感受了,通天努力了半天也没给我描述出来,阿宸又不忍心为难她……”
太清言语之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意有所指道:“不过,也许我们接下来,就会有机会了。”
元始眉梢微挑,眼眸紧紧盯着太清,曼声道:“你是指,玉宸的两位兄长?”
他声线冷冽如玉石,此时刻意地拉长了语调,又愈发得轻慢:“你确定他们不会先来找我们麻烦?”
比如诱拐幼妹?诱拐幼妹..?
太清自是看懂了他仲弟眼中情绪,此时轻咳一声,凛然无畏道:“可是妹妹是自愿的呀。”
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说骗呢?
元始冷笑一声,眼眸微垂,慢条斯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兄长在里面出了多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