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36)
滴答,滴答。
雨声泠泠。
听雨的人踏碎一地尘怨,广袖云袍,衣袂迤逦。
归墟无垠,所见不过方寸,更远的深处,是神识也穿透不了的永暗。她执着一枝桃夭,随手散开极冬的雪,漫步走着。
莹莹的光华流转不散,像深夜归家始终不灭的灯。
遥遥的,是谁点亮了另一盏灯。
微弱至极,又顽固不息。
她改变了路程,转身朝光芒处走去。
*
山谷之中,万籁俱寂。
多宝肃然垂首,等待着两位道尊的命令。
通天圣人一身红衣烈烈,垂眸扣紧手中碧叶残片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戾气,在心间涌起。他抿着薄唇,望着空旷之地,眼眸倏忽暗沉到可怕。
元始立于他身侧,眉目淡淡,看不出几分动容。而在场寥寥几人,却能感到周围凛冽入骨的气场。
多宝屏息敛目,不敢惊动二人。
通天阖眸平复心境,侧身对元始道:“此事既因我门下而起,玉宸亦入境寻人。为今之计,且由我推演其根源,烦请兄长一助。”
元始依然望着黑洞消弭处,闻言只道一声:「可」。
玉清道尊眼眸冷漠,比这纯粹天光更冷彻三分。他微移步履,衣袍曳风,下一瞬,含着无尽威势的玉清神雷从天际斩落,掘地数尺,将地面翻了个底朝天。
除却一地狼藉外,再无他物。
作者有话说:
奎木狼—李雄;
心月狐—苏元_(:з」∠)_也许这样看起来明白一些。
第25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 ◇
玉宸:这万万年的兄妹情谊,她终究是没能看清。
该赶的, 该散的,都走了个干净。
多宝应通天之令,走入谷中山庄时, 菡芝仙正伏在云霄膝头, 小姑娘哭得难过,时不时地抽噎几下, 一手又不由拽着云霄纤白的衣角。女修半阖眼眸, 一侧拢于阴影之下,看不分明。
紫色的花海连绵至山庄之外,随风摇曳着。道人拨开花枝,踏过外界那层幻境, 径自入内。
云霄并未起身,只朝他微微颔首。她一手抚着菡芝仙的长发,眼眸沉静几分。
事情既已至此, 出事的又是与她攸关的至亲,自然,这静修之令也暂且中止了。多宝端详她几分,那一句「福祸相依」,复被咽了下去。
清风朗月般的道人,尚未道明来意, 早有准备的云霄已将阵图递上。她又望了菡芝仙一眼,意味不明地道:“想来以大师兄高才, 不必我多言了。”
多宝也不多顾及, 当着她的面打开阵图审视一番,又合拢了卷轴。
“师妹安心静待即可。”
道人踱出几步, 复而回头:“这件事总归会有个交代。”
“但愿及时。”云霄抬眸看他, 眼眸深邃, 是未曾展露在菡芝面前的沉沉色调,“我只有这么两个妹妹。”
她语调很轻。
多宝却凝了神色,脸上是风霜雨雪洗练过的坚毅与从容,他定定地看了云霄一眼,洒然一笑:“师妹放心,这天,还没塌呢。”
*
玉虚峰后山。
通天抬手轻轻敲着桌案,眸中似有幽光沉坠,另一手仍按压在碧叶上。元始神色淡淡,身前茶水已经凉了一半。
太清执着拂尘缓缓走来时,便见两位弟弟一个比一个心神不定,偏生能强迫自己稳稳地坐着。
通天下意识起身,喊道:“大兄。”
元始神色肃然:“兄长。”
太清眼眸微挑,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又停留在通天攥紧的叶片上,收回视线,他颇为玩味地一笑:“这回怎么没吵起来?”
然后便听见自家幼弟颇为生气地喊了他一声哥。
太清道尊随手揉乱了通天的长发,又在他发作之前,运起术法,重新为他束发戴冠。他的动作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安抚意味在里头。
顶着元始冷若寒霜的死亡视线,他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动手动脚。
元始忍了很久,到底没吐出那句「胡闹」。
长幼有序,所以不能打。
长幼有序……来人啊,给吾换个兄长啊摔。
这一打岔,元始心头积攒的愠怒莫名平复了些许。
太清瞧着通天的神色也稍稍舒缓几分,眉间戾气亦散去许多。这才正了正神色,抬眸看向元始:“我掐算不出情况,便来看看你们。”
他一手仍揽着通天,不动声色地替他揉了揉眉心攒簇。
幼弟露出三分疲惫的模样,干脆利落地往他怀里蹭了蹭,仿佛自己还是只软乎乎的气团子。他神色恹恹:“大兄,我连阿宸都找不到。”
元始沉默地捏碎了手中茶盏,偏过头不去看他坐无坐相、站无站相的弟弟。
太清低眸问道:“人可都无恙?”
通天点了点头,又慢慢地摇了摇头,他眸色微凉:“我只能大概确定她们性命无忧,而这点感应也是明明灭灭。”
“元始也是?”太清复而问道。
元始阖目不语,半晌才面无表情地回上一句:“太乙约莫无碍。”
这个「约莫」就很微妙了。
太清了然,又顺手揉了揉幼弟的头发,接触到两道意味不同的目光后,他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他低头问通天:“可还有什么法子?”
通天蹙眉:“我已唤多宝去找云霄寻阵图了。想来,该是有份留存在她手上的。”
“二哥已经查遍了阵法原处的位置,未见什么异常。”他又朝元始望了一眼,“那或许是阵法的运行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
元始眼眸冷淡,闻言仍是给面子地微微颔首。
“我亲手教出的徒弟,我自己明白。况且她们姐妹三人于阵法一道天资独具。这个幻阵,修修补补也不是一次二次,不至于混淆什么参数变量。我只担忧,她们低估了阵法运作过程中念力的侵蚀……便如那诛仙四剑一般。”通天说到此处,不由一顿。
太清轻轻拍着他的背,通天眼眸微闪,又从先前的怅惘中脱离出来。
“昔日道魔量劫,师尊与魔祖一战,几乎崩碎西方主要灵脉,生灵涂炭不说,作为杀伐至宝的诛仙四剑,亦承载了众生恶念,怨魂不消,境界随之跌落。”他随口提了一句前尘往事,又道,“由此,我怀疑在这小千世界阵法的运转过程中,亦聚集了几分念力。”
“念力不消,久而生乱。”通天沉吟许久,给出了初步推断。
元始皱起眉头,冰雪凝成的容颜染上几分沉郁之色:“但这昆仑玄境,岂会聚起过多执妄?”
又怎么会,无人感受到丝毫变故。
甚至包括三位道尊在内。
不可思议。
绝无可能。
他眼眸暗沉,万载的寒冰冷到彻骨,又不及那一瞬间他心底的凉意。
太清敛目沉思,通天微怔,不由拽住长兄的衣袍,迎上他的视线,却又吐不出半个字。
太清被暂且打断了思绪,也未开口,他只小心地将幼弟拥得紧上几分,以广袖作了屏障,掩下了通天洞察天地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