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昭昭(107)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言云衿在京郊买下的书院修葺工作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所幸她这段时要在宫里,也办法分神过去打理。
从未央宫离开后,言云衿叫白竹为自己取来了干净的衣裙,换好后去慈宁宫拜见了她的姑母。
谢延卿一夜未归,她若不过问几句她姑母势必会起疑心,
同她想象的一样,言太后安抚了她几句后留她在慈宁宫暂住,等候三法司调查结束放谢延卿回来。
慈宁宫眼线遍布,言云衿每日借口去内书堂替谢延卿照看一众学生才能得到喘息的机会,静下心来好好谋划着如何托住柳侍郎回京,让吏部事务堆积起来无人处理,从而给谢延卿尽快创造转机。
正思索时,启明拿着一叠子宣纸走过来道,
“言姐姐,你让我抄写的东西我抄完了!”
言云衿笑着捏了捏小孩的脸,说:“真棒,姐姐今天给你做桂花糕吃。”
启明朝桌面上摆放的三大罐子桂花道:“姐姐先前不是说这些桂花储存起来以后一点点做吗,为什么都拿出来了?”
言云衿顿了顿,讲句心里话,她现在最怕听见的一个词就叫做“以后”。
从前年纪小时总是对未来有着无限的幻想,如今却只盼着日子过的慢些,再慢些。
“姐姐我这个人呢,一直都是想一出做一出的,你还年纪小不要学我哦!”
启明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他将手里的宣纸整理好,又问道:“我曾经在厂臣写的撰书里看到过类似的话和字眼,姐姐叫我抄这个做什么,是要给谁写撰书记载生平吗?”
言云衿一把捂住启明的嘴,左右看了一圈才谨慎小心的说:“小点声哦,姐姐呢有个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暂时帮姐姐保密哦!”
启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点了点头,“先生面前也不能提吗?”
“不可以!”
“为什么?”
言云衿松开手笑着说:“因为这是就是姐姐给先生准备的,先不要告诉他等姐姐做完了再给他一个惊喜!”
启明想了想,略带嫌弃的说:“嗯...姐姐你这个人真的好无趣啊,这些东西怎么会让先生开心。”
言云衿没理会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她接过启明递来的宣纸仔细看着。他年龄虽小,但字写得极好,下笔的样子更是像极了谢延卿。
宣纸之上细细的写满了钟阁老的生平,言云衿小心翼翼抚摸着纸张,仿佛透过这些文字亲眼目睹了一位三朝元老为国为民的一生。
她笑了笑说:“因为在你们先生心里,没有什么事比有人能永远铭记他们更重要了。”
一连几日,言云衿都整日留在内书堂。
启明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的帮她抄写着,言云衿偶尔赏他几块糕点果子,做些甜汤给他喝。
全部的桂花已经摘完了,院中的桂花树也已经开败了,做出的糕点装了满满五个盒子,她托人送进了刑部大牢。
听闻谢延卿在刑部的这段时间一直风寒未愈,但在言云衿递话进来后,很是听从她的嘱咐,按时吃饭,记得吃药,少说话多睡觉。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天,言云衿变得越发沉默,她总是匆匆忙忙的写信,不知传递给谁。闲暇时间时常坐在那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那日清晨,御书房传召锦衣卫的人上前问话,言云衿知道她终于等到了转机。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赌约
咸宁三年秋, 江南一代阴雨连绵,连日的大雨导致河道水位上涨引发洪灾,冲垮官道, 淹没农田。
彼时正值秋收之际, 百姓忙于劳作各个县田地被淹没,周回千余里。
幸而小王爷李昌焕有先见之明,于五日前进殿请旨暂停江南一带抵达京城的官道通行, 加派人手抢修河道才减少了农民的损失。
八月二十六日的这一天, 各个地方知州, 知县已经考核完毕急需回京赴任等候吏部签字盖章,文选司的一众人焦急地站在太极殿前。
吏部没了主事的人,文选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侯在御前等候皇帝传唤。
期间殿内三法司与锦衣卫的人进进出出,却始终没能商量出个结果。
李昌焕自这日清晨便站在文华殿廊下, 朝着太极殿的方向张望着。
内侍见天色阴暗担心他吹着冷风,便从屋内拿了件氅衣为他披上。
李昌焕微微侧首看了看肩上的衣服, 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回王爷的话,奴婢们每隔半个时辰过去打探一番, 陛下的意思是吏部不可无主事之人,若是都察院一直没有调查出结果来,就先放人出来任职。但都察院的崔大人, 并不同意这样做。”
李昌焕眉头紧蹙道:“既是查不出先生在这件事上有何错处,为何不放人?”
内侍见他语气冷了几分,轻声安抚道:“奴婢听闻, 原本都察院带走谢大人的确是为了调查官员调动一事, 但在好像这过程中还查到了些其他事......”
“什么事?”
内侍犹犹豫豫道:“听说江南一带突然有好多私田出现在谢大人名下, 都察院的人怀疑...怀疑谢大人收受贿赂买卖官职。”
李昌焕沉思良久后, 叹了口气说:“他不会做这样的事,肯定是另有隐情。”
内侍连忙应和道:“王爷说的是。”
话虽是这么说,李昌焕心里还是暗自替谢延卿捏了把汗。谢延卿这个人平日里总是说的少做得多,受人诬蔑也不会去替自己辩白,好像有关于自己的一切事看得都那样淡。
李昌焕想起谢延卿坐在他身侧握笔写字时,隐在青衫袖口里的手腕苍白清瘦,指尖的颜色也那样淡,下笔却稳重有力。
他教导他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人生在世宠辱不惊,肝木亦自宁。
李昌焕暗自叹了口气,先前言云衿写信给他,叫他在皇兄面前提起江南水患一事,并且要他即刻劝解朝廷暂停江南抵达京城的官道通行,加派人手抢修河道。
他虽不知道为什么言云衿可以预知未来,料到连绵大雨冲垮河道的这种事发生。
但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了,当下就只能耐心等待消息,看看这件事最后会不会朝着先前言云衿给他的信里那样发展。
“王爷!王爷!”
李昌焕寻着声音朝大门看过去,内侍匆匆跑到他面前气喘吁 吁道:“王爷料事如神!文选司的人都集中在御前等候发落,吏部公务堆积如山,柳侍郎又因为江南官道抢修,一时赶不回京城,陛下下令先让谢大人暂时从刑部放出来,回吏部处理相关公务!”
闻言,李昌焕忙追问道:“暂时?那公务处理完之后呢,还要关押吗?”
内侍点点头道:“都察院的人也是这样追问的,陛下的意思是公务要处理,案子也要查清。自今日起谢大人的案子转交给北镇抚司处理,谢大人虽从刑部放出来但日后所到之处都需要锦衣卫在身边时刻跟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