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昭昭(125)
“谢大人!谢大人!”
孙卯靠在栏杆处看向谢延卿,眼中透着的光亮像是看见了保命的希望。
“谢大人,是太后娘娘让您来见我的吗?太后娘娘是不是找到办法救我出去了?”
谢延卿俯身看向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孙卯面上的笑容凝在嘴角,喃喃道:“这么长时间了太后娘娘为何还不来搭救我,她是不是...她是不是......”
孙卯捂着腹部的伤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然间变得惶恐起来,他拖行着上前拉住谢延卿的衣角。
“谢大人您一定是有办法的,您帮我出去带句话给我干爹,告诉他,告诉他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再也不违背他的意思自作主张依附太后娘娘了!儿子错了,还请他看在我侍奉他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救救我,救我出去!”
谢延卿后退了半步,缓缓道:“孙秉笔,自您进了诏狱后,福掌印便病了,御前的差事也交了出去,现如今他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谁也不见......”孙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口中这几句话,半晌后突然悲怆地笑道:“好一个谁也不见...他们都是将我当做棋子,用过了便随手丢出去,他们一个两个得都巴不得我昨夜就这么死了!”
说着,他剧烈了咳了几声,血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模样甚是狼狈。
昨日夜里,孙卯没连一轮审讯都没能挨得过便晕了过去,见状,锦衣卫的人只好重新将他压回牢房。
谁知到了后半夜,牢房内鸦雀无声时,孙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醒了,意识混沌之时见自己身边有一个黑影正在靠近。
尚未等他开口询问,那黑影掏出一把利刃,寒光直直的朝他身上扑过来。
孙卯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去推面前的黑影,那黑影也没想到他会醒,一时不注意手上的力道偏了几分刺入了孙卯腹部之中。
孙卯忍着疼痛,高声呼喊着救命。
声音惊动了守夜的锦衣卫,他这才保住了一条命来。
如今这外头谁最想要他的命,已经是不言而喻,亏他还傻乎乎的在这儿盼着有人能搭救他,救他出来。
良久后,孙卯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乏力的倚在墙壁上看向谢延卿,目光落在他袖口的镣铐上,问道:“谢大人怎么也进了诏狱?”
谢延卿笑得有些无奈,说:“官员调动一案朝廷怀疑我是替太后娘娘做事,再加上瑞王府当晚我全程目睹了事情经过,锦衣卫的人便先行带我过来审讯。”
闻言,孙卯笑了笑:“原来谢大人沦落至此也是因为太后娘娘...我们这些人在前面替她冲锋卖命,她端坐在慈宁宫却是不染半分尘埃。”
谢延卿笑了笑,“对于上位者而言,我们的性命在他们眼里不过草芥,这一点四年前我便已经看得明白。”
孙卯思索着他的话,试探着问道:“四年前...大人说得可是麓安惨案?”
是了,他说的只能是麓安惨案。
当年麓安书院三十一名进士全部被抓入诏狱,一夜之间尽数自戕,钟太傅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血流三尺,死谏朝廷。
一夜之间,谢延卿成了麓安惨案中唯一一个侥幸存活的人。
孙卯如有所感,他似乎从中发觉到了一直被自己忽视,却能保住性命的关键之处。
他支撑着站起身,看向谢延卿吃力地说道:“谢大人,我知道当年麓安惨案的真相,还请大人帮我叫锦衣卫的人过来录口供。
“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孙卯要揭开当年的真相,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后和司礼监是如何合起伙来迫害一代忠臣良将!”
第87章 请命
瑞王大婚后的第八日, 婚宴投毒谋害岭北王二公子晏瑜的一众歹人,尽数被抓入北镇抚司。
次日清晨,一封来自司礼监秉笔太监孙卯的供词从诏狱内流传出来, 除却交代了受何人指使下毒谋害晏公子外, 还记载了许多陈年旧事,其中便包含了隆德年间震惊朝野的麓安惨案。
孙卯任职司礼监秉笔太监十余年,又是掌印福安最为得意的干儿子, 多年来替福掌印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供词一出顷刻间传便了朝野上下。
由于所涉及案件牵扯众多, 关乎先帝、言太后、乃至整个司礼监,一众官员没得到上面的指令不敢贸然调查,只好先行压着消息不让流传。
未曾想仅仅只过了一个上午,孙卯的那份供词不知被何人抄录下来复写数份,传便了京城大街小巷。
一朝太傅受奸人逼迫致死, 一时间民间百姓学子群情激愤,到顺天府门前闹事, 击鼓鸣冤之人越聚越多。
顺天府的大门紧闭不开,一直耗到了日落时分, 方才见到宫中的禁卫军才抽调一部分人手前来维持秩序。
另一部分则是开始以谣言煽动闹事为由,在京城大街小巷调查传播孙卯供词之人。
这禁卫军听命于言太后,此番是得了谁的命令下来已经不言而喻。
顺天府尹装聋作哑, 不愿因为这个得罪了太后连累到自己。
谁知这厢禁卫军多番镇压还未起到效果,那厢消息已经传进了太学,数千名学生绝食跪请朝廷重审麓安惨案, 严惩阉党。
皇帝晚膳时听闻消息, 头疼的老毛病复发, 没一会儿便宣了十几名太医来宫里诊治。
没有皇命, 锦衣卫的人按兵不动,将这烫手的山芋推向了禁卫军。
天色逐渐暗下来,禁卫军统领汪埔带着人手赶到国子监时,一众学生依旧跪在地上高呼请命。
汪埔一介武将出身,面对这些文人学子只感觉到无力,不知是该武力驱逐,还是好言相劝。
正愁苦之时,汪埔眼尖的看见跪在地上的一众学生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忙上前道:“蒋公子,你怎么也在这儿跟着闹?”
蒋邵跪地笔直,闻言目不斜视道:“我等皆是在向朝廷请命并非闹事,汪统领不要乱言。”
汪埔眉间拧成了个川字,他最是不愿同这些文人学子打交道,他说一句话那边就有一百句等着他。
“话虽是这么说,请命的方式有那么多种,非得要选择最极端的这一种吗?别人闹也就算了,蒋公子您是国子监祭酒的独子,您一言一行可是也代表着蒋大人啊!”
蒋邵仰头,冷冷道:“汪统领不必拿这件事来威胁我,我父亲他先是朝廷的臣子,再是国子监祭酒,而后才是我的父亲。今日之事他也必然不会置之不理,请命的折子明日一早就会递上内阁。”
蒋邵跪直了身体,高呼道:“太后把持朝政不放,阉党祸国乱政,以至于麓安惨案中那么多无辜之人惨遭祸事。如今证据确凿,我等绝不会放任罪人逍遥法外,朝廷一日不宣布重审此案,我们便一日不退!”
闻言,身后众学生齐声应和道:“朝廷一日不重审,我们便一日不退!”
汪埔一阵无奈,却也左右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