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昭昭(28)
午时,她趁着谢延卿去用饭带着新做好的糕点又去了他的房间。一路上少不了有人偷偷打量着她,不过言云衿丝毫不在乎,总归谢延卿也是同她议过婚的人,即便这事儿没成,也不妨碍她看望自己的未来夫婿。
她进屋里时,见素日放置糕点的书案旁发现了半只珍珠耳坠,因着前几日她急匆匆的来看望昏迷陷入噩梦中的谢延卿,几番推搡时耳坠断掉不知何时丢了一只,她大致寻了几下没瞧见,便就放弃了。
没想到谢延卿不知何时将它找了出来,还细心的修补好了上面断开的金线,放在显眼的位置等候她发现。
言云衿回去以后连忙换上这只耳坠,整日下来,她没事就伸手去右边的耳朵摸几下。
余下的时间,言云衿也没闲着。
她近几日把对前世的记忆都重新笼络了一遍,这才发觉自己尚且有很多事没有弄清楚。
比如隆德十七年,谢延卿在麓安惨案发生后不久就向朝廷自请回乡,可过了没到两个月他返回京城主动投身于自己父亲门下。
她父亲和钟阁老向来政见不合,官场之上屡有摩擦,甚至当时造成麓安惨案发生也是因为学生写的那份考题牵扯到了她的父亲言阅。
她虽不知其中隐情,但总觉得很多事还是把话讲开了比较好。
思及至此,她再也坐不住连忙披上衣服出门,想去内学堂门前等谢延卿散学。
她急匆匆的赶到时,见内学堂的大门敞开着,几个幼童正蹲在门前斗蛐蛐。
为首的小孩认得她,见她过来连忙起身行礼客气的问道:“言姐姐可是前来寻我们先生的?先生今日已经早早的散学离开了?”
“他去了哪里?是回去了吗?”言云衿着急的问。
“奴婢们不知先生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好像有事要外出几天。先生离开时嘱咐我们若是见了您过来,替他告知不必再来看望他了。”
言云衿愣在原地,像是听不懂阉童口中的意思。明明这几日谢延卿还有好好听她的话,按时吃药,按时吃糕点,怎么就突然不辞而别了呢?
“他走了有多久了,我去寻他?”
小孩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见状,言云衿提起裙摆便打算追出去。谁知猛地一转身,迎面险些撞上了人,她脚下重心不稳若不是那人扶了她一把,差点摔在地上。
“多谢。”
言云衿站稳了冲面前的人道了谢便急匆匆的打算离开,就在这时身边的人松开扶着她的手,冷淡戏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传言说言家姑娘端庄得体,自幼在宫里被当做公主一般教养,今日一见,看来传言也不能全信。”
她猛地一抬头,对上了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目光下移看见了他身上穿着的银色软甲。
那双眼睛的主人她认得,前世还同她有着恩怨纠葛,那是武安侯,傅见琛。
第23章 恍惚
初春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刺眼,照在傅见琛银甲里火红朝服上,使得胸间绣着的雄狮补子栩栩如生,像是下一刻就能一跃而出一般。
言云衿退开半步,同他保持了一个礼貌疏离的距离,眼神淡淡地从他身上扫过,随即笑了笑道:“传言说武安侯意外坠马重伤难行,今日一见侯爷果然是吉人天相,连养伤都比旁人快上许多。”
傅见琛没看她,自顾自的伸手整理了几下朝服的衣袖,他身强体壮,站在她面前遮住了身后的全部日光。
“本侯远在永州时,听说有人因我受伤不能返京一事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这不就一刻都不敢耽误的赶回来了吗?”
内书堂院中古树的枯枝掉落了一根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敲击声,言云衿顺势往那边看了一眼,像是没把他戏谑的话放在心上。
“的确如此......”
傅见琛抬头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侯爷玉树临风,英勇非凡,不知是多少京城女眷的春闺梦里人,想是这思念有声,震耳欲聋才保您平安无恙,将您从千里之外唤了回来。”
言云衿没等他再说话便行了女礼,冲内书堂的几个小孩挥手告别后,道:“云衿还有人要急着去寻,便不打扰侯爷一一入佳人美梦了。”
说完她没再理会旁人,抬腿朝着宫门方向走,就在这时她听见傅见琛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想找那个学士?你见不到他。”
言云衿脚步顿在原地,她扭过头看向傅见琛。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言云衿看见内书堂门口站着地两个幼童收敛了神色,见她地目光看过来,为首的那个小孩那个目光躲闪,像是有些犹豫。
“先生说...不想让言姐姐知道......”
言云衿如有所感,试探地问:“是不是你们先生根本没有出宫?”
幼童齐刷刷的点了点头。
“今日午时,先是司礼监的秉笔祝厂臣过来请的,之后刑部的人也过来了,两边商议过后刑部那边把先生带走了。先生说,此事先不要让您知晓......”
“刑部?刑部的人为何会来找你们先生?”
幼童摇了摇头,“奴婢们不知,只是依稀听见什么‘买官’,‘调动’的字眼......”
“让我来告诉你,”傅见琛回头:“年前送往永州的那批粮草出现了问题,新粮掺杂霉粮,前线的将士们吃坏了身体,又赶上敌军入侵。虽说此战大获全胜,但我庆焰军将士死伤无数,这笔帐傅某势必要和朝廷算个清楚。”
见他神情并不像在说假话,言云衿听的云里雾里,她愣在原地,像是没明白他们话中的意思。
“所以,粮草霉变导致前线将士们伤亡惨重,这才是侯爷迟迟未能返京的真正原因?可这同谢延卿有何干系?”
傅见琛倏地逼近一步,游刃有余地说:“当然有关系,负责此次永州粮草调动的户部官员是经翰林院考核出来的庶吉士,而当时予他结业,举荐他任职户部员外郎的人就是谢延卿。”
言云衿心口一紧,谢延卿根本不是徇私舞弊之人,更何况他人微言轻,根本不可能在官员调动一事上插上话。
她隐隐发觉此事尚有蹊跷,某一个猜想此时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她的父亲言阅言阁老,如今在朝中任职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凡朝中大小官员人事调动无一不经过吏部签字批准,或许,谢延卿此番行事是得到了他父亲的授意。
今日是咸宁三年三月十五,上一世这个时候应当是她与谢延卿已经成亲一月有余。
言云衿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前世对这一件事件的了解,可当时的她自己还并未把谢延卿放在心上,只是依稀记得前世刚成亲不久,她正在院中摆弄花草之时,谢延卿曾寻人传话给她,说临时要出趟远门,三五日方能回来。
他不在,她乐得自在,并没有关心他究竟去了哪里。
只记得后来谢延卿回来时神色苍白,经过他书房时还隐隐看见桌案上摆放的带血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