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他不想嫁给宿敌(132)
“老师,快起来,您怎么如此冲动!叩问宫门是什么罪名您不知道吗?!”
谢铭神色泠然,挣脱了他的手,冷声道:“这是我的事,不关石大人的事。”
石虎臣听见这声“石大人”,眼眶渐渐红了,他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老师不齿我转投桂氏阵营,老师恨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请您听学生一言,如今不是宫门喊冤的好时机,您今日先回去好不好,等我……”
“等你如何?等你与那蔡起辛杀了裴首辅,再通知我上门吊唁吗?”谢铭抬起头,眼底尽是怒气:“谢某当了半辈子的先生,真是瞎了眼才收你入我门下!这声老师,从此不必再叫!”
石虎臣垂在身侧的指节捏得劈啪作响,使劲眨巴眼睛,将眼眶里那抹水色憋回去,他努力咬着腮边,几乎闻到了血腥气时开口道:“老师,您就听我一言吧,今日先回去,先回去吧……”
谢铭依旧一动不动。
人群里有个瘦弱的身影始终瞧着这边,见他们僵持起来,犹豫了一下,起身缓缓往这边行来,伸手去扶谢铭。
“老师,要不咱们今日还是先回去吧?”
谢铭拍掉他的手,厉声道:“万钧,为师讲了多少遍?君子死国,无须畏惧!裴首辅如今受难,若我们不为他做些什么,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书!枉负裴首辅昔日恩情!”
周葛最怕先生的骂,当下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也不敢再看谢铭。
蔡起辛眼看就要走到宫门了,石虎臣已经看到了那绯色衣角,当下眼一闭心一狠,上前横手为刀砍在谢铭脖颈上。
周葛大惊失色,忙接过了谢铭。
国子监众学子亦是吓得不轻,石虎臣飞速道:“我知道各位不齿石某行径,只是,先生亦是石某的先生,想来诸位也不忍先生无端遭罪吧?劳烦各位先回去,莫做了那冤死的亡魂。”
他都这么说了,谢铭也昏迷不醒,一众学子失了主心骨,三三两两的意见不统一起来,很快便散了大半。
周葛背起谢铭,最后深深地瞧了石虎臣一眼,转身离去。
蔡起辛终于到了,瞧着空荡一片的宫门,奇怪道:“奇了,不是说国子监一群人在这里喊冤吗?”
石虎臣拱手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已经被石某遣散了。毕竟他们曾是石某的先生同窗,还望蔡大人怜惜,饶他们这一回吧。”
蔡起辛挑起眉,道:“看不出,你竟是个重情重义的。左右也没闹出大乱子,随他们去吧。”
“多谢蔡大人。”
石虎臣等了片刻,见蔡起辛没动作,试探着道:“大人,可还有什么事?”
“哦,在此处等个人。”
“等谁?”
“岭南桂总督。”
石虎臣猝然抬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86章 万宪
岭南总督桂存山, 终于在阔别邯京十余载后,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
桂存山的到来,无疑像一道阴翳一样, 笼罩在每个邯京百姓头上。
加上一路上收服的“虾兵蟹将”, 拢共有十八万大军驻守在邯京城外,桂存山入主邯京已成定局。
桂存山与蔡起辛一前一后往承和殿而去, 一路上, 蔡起辛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向桂存山细细汇报。
石虎臣敛眉垂首跟在身后,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桂存山微蜷的虬髯。
刘焕已经在承和殿外等候了,见桂存山来了,往前迎了迎, 高兴道:“舅舅!”
“嗯, 多日不见,子骄又长高了。”
舅甥相携入了承和殿, 石虎臣和蔡起辛在外等候。
桂存山大马金刀地往太师椅上一坐, 观摩殿中陈设片刻, 眯眼道:“二十年不见,这承和殿还是老样子。”
刘焕在他身侧坐下, 双手置于桌案上,身体微微前倾,有些迫切地道:“舅舅既已入主邯京, 准备什么时候颁旨昭告天下?”
桂存山转头瞧着他,神情波澜不惊, 刘焕却在那样的眼神下失了气势。
“子骄, 说了多少遍了?是向陛下请旨, 不是颁旨。我桂家一腔赤诚之心, 莫要被人拿住话柄。你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急躁,须得磨一磨。”
“舅舅教训的是。”
二人谈了片刻,出了承和殿,准备往刑部去。
桂存山注意到一直跟在蔡起辛身后的一个少年,指着他道:“这便是石家那小子?”
蔡起辛冲石虎臣使了个眼色,后者忙站出来,对桂存山行了个大礼。
“石家石虎臣,见过总督。”
“嗯,你的事我都听子骄说了,我与你祖父交情匪浅,如今你入了我麾下,也总算不辜负他的期望,好好做事,你的前途与你祖父相比,必定只高不低。”
“谢过总督教诲。”
*
太华山。
一直通体雪白的海东青落在了窗沿上,房中的木鱼声骤停。
桂馥凝起身去看,这海东青脚上挂了块小小的玉牌,翻过来一看,刻着一个“秦”字。
她看了片刻,脸上痛楚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放飞了那只海东青。
桂馥凝褪下僧衣僧帽,换了身素色衣裙,推门出去。
太华山上的银杏已经落光了,地上全是枯叶。桂馥凝踩过层层枯叶,没有半刻停留。
十八年来,桂馥凝第一次走出了小院。
*
国子监。
周葛将谢铭安置在卧房,又在门外和衣守了一夜,不敢稍离片刻。
天明时,周葛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字,加上清晨的寒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彻底醒了。
“万钧,万钧……”
他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在做梦,忙爬起身推门进屋。
“老师?”
谢铭已经坐起身来,揉着酸痛的脖子,神情怔怔。
周葛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可有何不适之处?”
谢铭摇了摇头,呆坐片刻,忽抬首盯着他。
周葛从未见过老师这样的眼神,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藏着的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万钧啊,你要记住先生教你的,大丈夫生于天地,只要无愧父母无愧本心,没什么可怕的。你须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你的人生还长,只要择好方向走下去,定会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周葛一颗心突突地跳起来,努力按捺下那股不安,应声道:“学生受教了。”
谢铭点点头,复躺了回去,拥着被子背对着周葛,声音有些窒闷地传出来。
“我累了,今日想多歇会儿,你不必守在此处,去做功课吧。”
“是。”
周葛不疑有他,依言退下。
*
裴俦上次被石虎臣鞭打的伤还没好全,倒是免了水牢之苦,换了间干燥的牢房,每日三餐也多了不少油水。
蔡起辛似乎真的怕他落下伤痕,每日都会亲自带着太医来瞧上一次,好在他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只需花些时日,用些好药,不会留下疤痕。
只是,他一双腿每日泡在冷水里,倒是落下了病根,以后每逢寒冬腊月,怕是免不得发作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