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01)
她去了京都,不能还住王府,可是要用人,就得用放心的,与其去京都再烦恼,谭然这个一根筋的她倒是很放心。
毕竟打死也不交行费的人,在别的事上也不会轻易被人鼓动。
“吃的管够吗?”谭然提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管够。”
“发棉袄吗?”
“发。”
谭然问完了这几个要紧事,便很干脆的点头:“我在这里也是无牵无挂,正好去看看京都的繁华,我跟你去。”
说完之后,他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还欠我三根银簪子,你说给我的,结果你带走了。”
宋绘月笑了一声:“给你。”
她从包裹里翻出来递给谭然。
谭然有了财富在手,又在黄庭的忙碌下换了身衣裳,吃了顿饱饭,也不要求睡个房间,直接在宋绘月门外打了个地铺,给她守门。
只是睡的太沉,银霄来的时候,他鼾声如雷,连身都没翻一下。
银霄瞪着地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守门人,疑惑地敲了敲了门,等屋子里亮起了灯,宋绘月走到门后和银霄说话,谭然都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果真是毫无心事的坦荡之辈。
“大娘子,太太她们和谢相公一家分了两条船走,晋王的行李都在谢相公船上。”
这一路回京,也并非一帆风顺,因此由谢舟假扮晋王上了船,实际上晋王避人耳目,身边连游松都没带。
所有的闲人护卫全都聚集在谢家和宋家两条大船上,若有变故,他们会立刻带着两家人弃船逃亡。
宋绘月知道一切妥当之后,便松了口气:“你饿不饿?”
银霄如实回答:“饿。”
宋绘月由于牵挂宋太太,也没吃多少东西,此时将一颗心放回去,也感觉到了饿:“走,我们去厨房里弄点吃的。”
她穿好衣裳,打开门,冷风还未来得及吹到她身上,银霄已经脱下他身上的大氅给裹上了。
这还是他看宋太太上船时,宋太太看他穿的单薄,特意叮嘱他添的衣服。
两人跨过纹丝未动的谭然,走到厨房,银霄交了两钱银子,进去寻觅吃食。
哪想夜一深,厨房里也是冷锅冷灶,宋绘月举目四望,看到梁上熏着一条腊肉,又找到几把晒干了的萝卜,又从坛子里挖出来一碗咸菜,她边淘米边对银霄感叹这两钱银子实在花的太贵了。
银霄劈柴烧火,让饭锅子在火上咕噜着,宋绘月又翻出来一条咸鱼,用力刷掉一层黑泥,她丢进了饭锅子里。
银霄使出刀工将腊肉切成薄片,交给宋绘月。
宋绘月大刀阔斧地架起锅子,开始展示自己起伏不定的厨艺——时而难吃,时而很难吃。
“熟了熟了……快拿碗来……她娘的,忘记放盐了……”
银霄默默把碗递过去,心想大娘就是厉害,短短几次下厨,厨艺就突飞猛进,能炒熟了。
两碗菜,一条咸鱼,一大锅米饭,架在了桌子上。
宋绘月吃着咸鱼,边吃边咔咔地往外吐鱼刺:“鱼香也怕刺多啊。”
银霄一手托着饭盆,一手拿着饭瓢,将饭菜一拌,舀起来往嘴里塞。
宋绘月将酥了的鱼刺在嘴里嚼的嘎嘣作响:“我在京都的时候,好多事都忘了,就记得有一年特别冷,过完夏天没多久,就冻的加了厚棉袄,清辉穿的跟头熊似的,路都走不稳了,出门就摔个大屁墩。”
银霄鼓着腮帮子想笑,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嘴巴实在是满的张不开,没能笑出来。
在宋绘月细细碎碎的话语中,银霄把这二钱银子吃干抹净,感觉很满足。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京都
十一月二十三,京都。
谭然从太平车上下来,正一阵冷风吹面,夹杂着细细雪花,往人身上扑打。
他摸了摸身上针脚细密的棉大氅,不仅不觉得冷,还从来没有这么暖和过。
这点小风雪根本不足为奇, 最好能让风雪来的更猛烈些。
一边爱惜大氅,他一边看向四周,虽是冷天,但是宝马香车竟驰于道,街道上佳人巧笑不断,富贵公子追逐而行,各个都是锦衣花帽, 茶坊酒肆更是数不胜数,楼台亭阁,鳞次栉比。
京都之富贵繁华,一时难以看尽。
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味的呆看。
宋绘月扶着宋太太下了轿子,林姨娘边打哆嗦边上来搀扶:“太太,京都还是比潭州要冷的多,元元,披风给太太系上。”
元元从未来过京都,也看的呆了,听林姨娘叫她,连忙上前给宋太太系披风。
宋绘月踏着乱琼碎玉走出去几步,便指着一间酒肆道:“阿娘,我饿了。”
他们一行人先是在临近京都时汇合,又在码头上分开,晋王进宫面圣,谢夫人和厉氏去收拾宅院,谢舟父子领着游松等人前往久无人居的晋王府。
宋家的宅子早已变卖, 谢夫人邀宋太太住到她家去, 宋太太想到京都住宅不像潭州那般阔大, 谢家祖孙三代,老宅已经住不开,要是她们再去借住,连箱笼都要放不下了。
于是宋太太找了间旅店,将行李等物都送了过去,又要了四间房,准备在旅店中宿几晚,等赁好屋子就能搬出去。
眼下她们一身轻松,才出来走动。
“不去这一家,这里面只卖好酒和鲊菜,”虽隔十年,宋太太却对京都情形记忆犹新,“去桥边那里。”
走到桥边,也有十来家酒店,有一家最为阔大,外面挂了半边羊肉,进去之后, 里面已经是满座。
过卖上前相迎,让他们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坐了一桌。
男子举止斯文, 见他们人多, 端着一碗生羊面换到了桌子角。
宋太太连忙道谢,和过卖点菜。
等大家都要好了,宋绘月笑问道:“小哥知道这附近有屋子租吗?”
过卖笑道:“咱们这条大街,因为张相爷住这里,别说是屋子了,就是一间牛棚都抢手的很,早都卖光了。”
宋绘月也跟着笑了笑:“原来张相爷也住这儿,可我看这条街上没有大宅院啊,张相爷住这儿太委屈了些。”
“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这都不知道,这里离皇城多近。”
过卖不再多说,跑去给铛头报菜去了。
那吃面的男子看了看宋绘月,指点道:“这位小娘子要赁房屋,可以去左、右厢店宅务看看,这两个地方都是官家往外赁的宅子,价钱也公道。”
宋绘月连忙道:“多谢丈丈相告。”
中年男子笑了笑,放下碗筷,起身离去。
吃过东西,宋绘月领着银霄,先出了门,开始在这条街上游荡。
她离开京都的时候年纪尚小,也没有过多留恋,如今再回来,只感觉处处和潭州不同,风又干又冷,往人脸上扑的时候成了一把刀子,刮的脸疼。
紧了紧披风,她顶着雪往北走,越是靠近皇城,就越是安静,宅子也不如先前那般稠密,大门牌匾上都写着府邸姓氏,等到最大的那一间宅院时,就是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