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5)
再看方才宋家那两个姨娘的白眼,就知道黄家是忘恩负义之徒。
如今出了事才登门,算什么好人。
“那你说宋太太会不会帮他这个忙?要是宋太太不帮,他可怎么办呢?”
罗慧娘一时哑然。
宋太太寡居,等闲不出门,就算她肯,宋绘月又是个主意大的,会不会阻挠?
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她没注意到齐虞已经将她的神情都收入了眼底。
小陈氏将宋家哭了个天翻地覆,磨破嘴皮,总算说动了宋太太。
随后宋太太指派了宋绘月去王府找谢川说项,成与不成,都无伤大雅。
宋绘月换了清爽的素色云罗,又郑重的在脑袋上插了根蓝色琉璃簪,对着铜镜一照,感觉自己和这根湛蓝的簪子一样漂亮。
她赞了自己,走出门去,牵了宋清辉,带了元元,走进后花园,从角门出去。
银霄像是石雕的护院神兽一般站在门外,看着宋绘月从容自在的往马车上钻。
她是浓眉大眼,天生的带着稚气,动起来就神采飞扬。
银霄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只是神情偏于冷峻,等马车驶向王府,他也跟了上去。
宋绘月还未到王府,就有人飞快报给了晋王。
晋王正在和谢舟谈事。
听到消息,他从榻上飞身而起,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伸手便去拽紫色圆领长袍,想起来这件袍子已经穿过两三回,又换了件白色,还没把袖子套进去,又想起自己近来没睡好,白的不显气色,左右为难。
正在他着急的时候,谢舟伸手一指:“那件绿的好,清新淡雅,穿着让人眼前一亮。”
“有道理,”晋王想也没想,拿过那件翠绿的穿上,又吩咐黄庭,“去备一桌瓜果点心,茶要咸的,还有上次梅山县令送的杨梅紫苏姜,我特意留着的。”
谢舟目送晋王出去,对黄庭道:“还得请个大夫来。”
黄庭疑惑:“请大夫干什么?”
谢舟啧啧两声:“您没看见王爷的脸都笑烂了吗?”
黄庭深深看谢舟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
宋绘月敲开东角门,开门的竟然是游松。
游松躬身道:“大娘子来了,快请进,王爷在呢。”
宋绘月笑道:“我不找王爷,谢长史在吗?”
游松点头:“在歇房喝茶,小人这就去请,您里面坐!”
“快去请谢相公来。”他一边说一边使眼色给杜澜,杜澜“快快”地去了。
游松殷勤备至:“大娘子想去哪里坐?竹溪斋如何?”
“好啊。”
“云妈妈,你送大娘子过去。”
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嬷嬷上前,领着宋绘月三人往后花园走。
等宋绘月走上箭道,杜澜又折了回来,问游松:“哥哥,我要多慢?”
游松想了想:“至少让王爷和大娘子喝上两三盏茶。”
“这好办,包在我身上,”杜澜拍了拍胸口,“那我的银子能不能还给我?”
游松抬腿就往外走,杜澜追上去:“哥哥干什么去?”
“我去会会大娘子的跟屁虫,给你再添个兄弟,你就不是老幺了。”
“那他行三十八啊。”杜澜发自内心的嫌弃,也不知道游松有没有听见。
第十七章 闲坐
宋绘月走到竹溪斋,谢川没来,果品倒是琳琅满目的摆满了一桌。
她领着弟弟雨露均沾的品尝,很快就见晋王穿的上绿下白,像根葱似的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虽然他衣裳穿的糟糕,好在身材欣长,周身洁净芬芳,还是个俊美王爷。
他欠身坐下:“不要多礼,清辉好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功课怎么样了?”
宋清辉的注意力都在滴酥上,言简意赅的回答:“很好。”
晋王笑了起来,摸了下他的头顶,让黄庭把甜点放到他跟前。
微风吹过,竹叶沙沙响成一片,大雨过后,风也十分清凉。
晋王又看向宋绘月:“你尝尝这紫苏杨梅。”
宋绘月早就尝过了,笑道:“我来早了,早知道应该晚点来,蹭顿晚饭再走。”
晋王笑了笑,起身给她续茶:“那你就吃了饭再走。”
他目光真诚,声音轻柔,仿佛是要感化宋绘月这个顽固不化之徒。
宋绘月仰着脸,认真地看他:“我有心,可惜没肚量了。”
晋王放下茶壶,见宋绘月总是盯着他看,忍不住摸了把脸:“我脸上雕花了?”
宋绘月摇头:“王爷越发俊美,我多看看。”
元元立在宋绘月身后,急的连连咳嗽,怕宋绘月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晋王哈哈一笑,问她:“你找谢川干什么?”
宋绘月简单的说了要给黄文秋求情一事。
“这事简单,我让小八去一趟知府衙门,我新挖了个湖,修了湖心亭,凉爽舒服的很,我们去看看。”
五年前,晋王大约是准备老死在此,开始大兴土木,隔三差五将王府修缮一番,除了前寝后殿未动,其它地方连漆都重新刷过了。
虽然晋王盛情相邀,宋绘月却心如顽石:“改天我再来玩。”
晋王咬牙切齿的抱怨:“你的下回也不知道到猴年马月去了。”
宋绘月垂着眼睛回答:“那就等猴年嘛。”
“混蛋,”晋王笑骂一声,“猴年刚过。”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竹声涛涛,落下阴影,冰山静静融化,凉气缓缓散开,竹溪斋里静谧的人昏昏欲睡。
宋清辉含着糖块,趴在桌上睡着了。
黄庭连忙唤人进来,把他抱到里屋榻上去睡,仔细盖了免得着凉,又吩咐元元进去打扇,免得招了蚊虫。
宋绘月看着黄庭忙碌,倚着椅子靠背,摸了颗杨梅含在嘴里。
酸意在嘴里扩散,她眯起眼睛,把杨梅碟子往晋王那里推了推。
晋王吃了一颗,叹息一声:“我堂堂一个王爷,现在比这杨梅还酸,我还不如银霄呢。”
宋绘月笑道:“谁让您重情重义呢。”
晋王起身,走到宋绘月背后的窗边,像是要拥抱她似的张开双臂,随后原地转身,将两手撑在窗棱上。
刚到潭州的时候,他也只十岁,整个荆湖南路就是一只吃人的猛虎,随时可能将他吞入腹中。
他弱小的只能抱着宋绘月艰难求生。
到如今,他生出巨翼,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牵宋绘月的手。
“我重情重义,你高兴不高兴?”
宋绘月点头:“高兴。”
晋王感叹一声:“那小八说错了,我还不算热脸贴冷屁股。”
宋绘月连吃了十来粒杨梅,牙齿软的咬不动米糕了才作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晋王说着城中诸事。
说了片刻,宋绘月想起来岳怀玉,问道:“岳枢相家的小娘子想见您,您要不要见一面?”
“她外祖家早就递过帖子来拜见了。”
“那您怎么不见”
晋王睨她一眼:“本王又不是随便的人,岂是谁都能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