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411)
宋绘月点头:“远的多。”
一双和宋绘月酷似的大眼睛眨了两下,盈盈水光里,全都是懵懂和天真:“那你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没有,”宋绘月摸了摸他的脑袋,“只是远,慢慢就走回来了。”
宋清辉垂着头,半晌没说话,享受着宋绘月的温柔抚摸,半晌过后,他忽然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宋绘月知道眼下的家也有不小的危险,一个蛰伏在黑暗中,时不时出现的铜鹤就十分棘手,因此微笑道:“要等你的病好了才行。”
“那你不要走,”宋清辉依偎在她身边,年纪已经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灵魂却依旧是小男孩的灵魂,“好不好?”
宋绘月知道他对承诺是万分看重的,因此实话实说:“姐姐一有空就陪着你,只是不能时时刻刻呆在你身边。”
宋清辉这回声音大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阿娘说你是野马,一天到晚闲不住,都要往外面跑。”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那你现在多陪陪我啊。”
听了这话,宋绘月心里一酸,心想时过境迁,只有清辉永永远远停留在原地——不生长、不老去、不悲痛。
宋清辉打了个哈欠:“姐姐,我好困啊。”
他说困,瞌睡就来了,依偎着宋绘月很快就陷入了沉睡,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松。
宋绘月就这么坐着没动,直到晋王从门外进来,吩咐黄庭抱宋清辉去床上,她才动了动手脚,又站在床边看了许久。
晋王看她神色疲惫,便低声道:“去耳房看看他的药。”
宋绘月才和晋王走了出去,一同进了耳房。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吃心一片
耳房狭小,中间放了一套八仙桌,墙边放着一个茶炉子,一个药炉子,一个矮橱,再有一小盆炭火,归置的井井有条。
一个小内侍在里面休息,见他们二人进来,连忙起身准备倒茶,晋王却将手一挥,把他挥了出去。
药才刚熬上,小火咕嘟着,晋王显然是看过方子和脉案,和宋绘月解释:“四更之后他要扎针,扎针之前要给他吃安神汤药,让他睡的更沉。”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针的长度:“不能乱动,否则针扎偏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拉着宋绘月坐下:“你歇一歇。”
宋绘月拿起倒扣着的茶杯,提起茶壶,倒上两杯热茶,又将其中一杯送至晋王面前,郑重道:“王爷,多谢您,清辉能够醒来,全仰赖您寻医问药。”
晋王看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笑道:“你就拿一杯茶谢我?”
“我身无长物,”宋绘月一屁股坐下去,“就剩下满肚子坏水,您要的话,也往您身上倒点儿。”
晋王立刻点头:“要。”
说罢,他忽然起身走到门口,对小内侍吩咐几句,小内侍飞奔而走,他又坐了回来:“今天厨子做了方糕,每一个里头包的馅都不一样,我想着你应该喜欢吃,特地留了。”
宋绘月一摸肚子:“王爷,实不相瞒,今天从晚饭开始,我已经吃了两顿了。”
她盯着桌上的热茶,见晋王端起来喝了一口,才收回目光。
晋王喝了茶,笑道:“尝个新鲜,没让你多吃。”
正说着,小内侍就把方糕送了过来。
宋绘月本不打算吃,可是晋王府上的厨子本事不小,方糕做的小小一块,软糯洁白,她忍不住捏起来尝了一块,一嚼,发现是芝麻和枣泥的馅儿,夹着炒过的碎花生仁,拌了沙糖,又香又甜,她把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于是她又吃了两块,每一块都是不同的馅,吃过之后,她喝了一小口茶,当真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肚子撑的头脑发晕,人也让炭火薰的昏昏欲睡,酒在四肢百骸中流淌,让她从微醺有了几分醉意。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和晋王说话:“王爷,清辉还要扎多久的针?”
“要,”晋王捏起方糕尝了一块,“你看他还是昏睡的时候多,要完全和从前一样,不仅要扎针,还得调理一段时间。”
“哎,”宋绘月看着他手里的半块方糕,“什么馅儿?”
晋王给她看:“樱桃鲊,要不要尝一尝?”
宋绘月摇头,实在是吃不下了:“清辉还跟从前一样,我以为醒来后,会……会变好呢。”
晋王把一半方糕吃了,才道:“慢慢来,也许他只是自己是不想变好,等到他能够接受一切苦难的时候,才会变好。”
“阿爹……那个时候,他太小了,”宋绘月捧着茶杯,慢慢道,“阿娘没的时候,我都想向他一样长睡不起。”
她想小小的宋清辉一定就缩在大大的躯壳中,偶尔探头探脑,却发现外面依旧是战火纷飞,血流成河,因此又藏了回去。
晋王沉重道:“对不起。”
宋绘月摇头:“是张旭樘的错,我会找他的。”
她沉默半晌,再抬头的时候,忽然看着晋王出了神。
晋王穿着一身细白布所做的斓衫,衣衫普通,士子都爱穿,然而晋王神仪照日,衣裳立刻就身价百倍,徒增了华贵之气。
这是个衣冠楚楚且华丽的恶徒。
晋王随意吃着方糕,任凭她打量,她却忽然伸手,摸了摸晋王的眼睛。
晋王先是一愣,随后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你在干什么?”
宋绘月慢吞吞回答他:“您的睫毛真长。”
晋王的睫毛乌浓,在灯火下映照着一簇簇的阴影。
晋王闻到了她流淌出来的酒气,哭笑不得,涌起来的情和欲却无法退下,只能用力攥紧宋绘月的手。
直到宋绘月闷哼一声,他才松开,又气又笑:“淘气!”
宋绘月眨了眨眼睛,把两只手藏在了袖子里。
晋王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腹部升腾而起的火焰:“你喝多了,好好休息一晚,就睡后面的抱厦里,我让云嬷嬷收拾好了,有什么事情你就吩咐她。”
他看出来宋绘月确实是喝了不少的酒。
“好。”宋绘月站了起来,晋王一路把她送去抱厦,等云嬷嬷接了她,在暗处站了片刻,方才离开。
宋绘月在云嬷嬷的服侍之下睡了下去,一觉睡到四更,大相国寺的钟声响起,她一咕噜坐起来,迷糊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是睡在了晋王府。
王府上还是一片黑暗。
宋绘月轻手轻脚地起身,窸窸窣窣穿衣,饶是手脚再轻,还是惊动了云嬷嬷。
云嬷嬷赶紧伺候她穿戴洗漱,她穿戴好了,就让云嬷嬷取了一个灯笼,要去宋清辉的屋子里看看。
道路上也是黑的,灯火遥遥才有一盏,不大的晋王府忽然有了幽深之感,行走在这里,总感觉有一种会被这座宅子吞吃的危险。
她越走越快,到了宋清辉门外,见耳房里也是静悄悄的,便自己推开门往里走。
云嬷嬷跟在她后面点亮了蜡烛。
宋绘月快步走到床边,弯腰去看宋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