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夺荆钗(65)

作者: 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宋绘月直接回答:“我饿了。”

“你在这里别动,”岳怀玉松了口气,毕竟会饿的就还是人,“我去弄。”

她下床趿拉着鞋摸黑走了出去,笛姑惊醒,揉着眼睛迅速爬起来。吹亮火折子,点了灯:“娘子要什么?”

“我饿了,偏厅里的橘子和栗子糕给我拿来。”

“要不要让厨房煮点热乎的?”笛姑轻声问,“这天吃凉的不舒服。”

岳怀玉摆手:“要是厨房开了火,明天外祖母又要担心动问了,去拿吧。”

“是,”笛姑心疼起来,端来果点,“还是家里好,有小厨房。”

“再过两日就该回去给贵人贺寿了,快了,”岳怀玉吩咐她,“今天不用你守夜,你回去睡吧。”

笛姑迟疑着道:“我去廊下打个铺,您有事也好唤我。”

岳怀玉点头:“也好。”

笛姑便抱着铺盖出门,把门关起来,做了个被筒钻了进去,一边抵御寒风,一边留神屋中动静。

屋子里只有岳怀玉把东西挪动到折屏后面的动静,连烛台也一起移了进去,一切都安静下来。

黑漆漆的里间陷入温暖的黄色光辉中,那黑暗中的宋绘月也露出了真容。

岳怀玉手一抖,险些把烛台失手掉落。

眼前的宋绘月衣裳黑一块黄一块红一块,划破的地方也不在少数,连乞丐也穿的比她干净些。

比衣裳更为惊悚的是她的脸。

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边眉尾一直向下,行到了嘴边。

伤口狰狞,毁灭了宋绘月。

岳怀玉稳住心神,放稳了烛台:“你的脸……”

宋绘月正在努力将橘子扒皮抽筋,闻言头也不抬的抱怨了一声:“疼死我了。”

不说话的时候就够痛了,说话的时候更是痛的厉害,要是张嘴吃东西,就像是把伤口压扁,再扯开一样。

然而还是得吃。

人到难处,哪有这么娇气。

她吃了一堆橘子,又把一碟栗子糕都吃完,才停了手,靠着迎枕一动不动的消化。

一肚子的恨,一肚子的气,都需要很多的时间才能消化掉。

“哦,对了,”岳怀玉轻手轻脚的从外面桌上取来一封书信,又从书信里掏出一张文书,“你看。”

第七十二章 说一说那心里话

宋绘月接在手中细看。

是一张海捕令。

依奉荆湖南路州府令,捕捉引火烧潭州横鱼街案犯宋绘月,年十六,涉嫌引火,诏天下有能告引火者,赏钱一千贯。

上面还附有她的画像。

画像虽然潦草,却出动了那么多人,四处抓捕,乡里只要见到生人就会报官,她想要躲藏,要么就是荒郊野岭,要么就是深宅大院。

岳怀玉忍不住问:“真是你放的?”

“不是,”宋绘月把海捕令折好,“张旭樘放的。”

岳怀玉脸色一变,目光沉了许多:“他?他做事……从来不守规矩,手段也不干净,这把火他放的出来。”

“制定规矩的人从来不用遵守规矩。”宋绘月冷笑一声。

岳怀玉看着宋绘月,忽然感觉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变化了许多。

在她的印象里,宋绘月很稚气,不止是面容带着未褪去的肥满,行为举止也带着无忧无虑的任意妄为。

严幼薇这样的贵女,纵然起了纷争,也从没人动她一根手指,结果才来潭州,就让宋绘月给扔到了水里。

现在的宋绘月,是一朵绽放的鲜花骤然的枯萎了。

她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宋绘月没回答,反问她:“你用晋王,到底想要什么?”

“我?”岳怀玉笑了笑,和她亲近起来,“我就是借着晋王的名头,不想嫁给张旭樘……其实……只是不想顺从而已。”

她摸着自己手腕上翠绿的镯子,轻声道:“别看我们金贵,这金贵也有代价,没嫁的时候,要有才名,嫁了以后,要有贤名,他们用礼法、用金玉把我们给圈养起来了,

我大姐是燕王妃,日后可能是太子妃、皇后,礼仪、道德、规矩把她装在了神龛里,我很不喜欢她,

以后要怎么样其实我也没想过,但是现在,我就是不想这么听话,为什么要听话?”

她的言语很诚恳,很动人,却没能打动宋绘月。

宋绘月看着她:“你在撒谎。”

两个姑娘的目光碰在一起,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冷意。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撒谎?”

“我见过不顺从的人是什么样,”宋绘月回答,“我也见过要下注的人是什么样,你是后者。”

“哦?不顺从的人你见的是哪一位?”

“先太后。”

岳怀玉愕然:“你在哪里见到的?”

“京都,晋王府邸。”

见到太后时,晋王才出阁开府,太后虽然病重,却悄悄地到了晋王府。

年迈病弱的太后,身上依然有股凛然之威。

岳怀玉叹了口气:“天下女子哪能都是先太后,听闻今上冲龄继位时,天下大事皆决于太后,百官不能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阻止她摄政,在一次朝会上,以罢官威胁太后退回帘后,太后当场拔剑,直指中书令,说这帮腐朽的老东西,早就该给年轻人让一让位了。”

宋绘月冷声道:“不顺从的人身上都有一股不服输的气,你没有,我见到先太后时,她已经被今上和张相爷、你父亲,联手逼退,却依旧不服输。”

岳怀玉笑了两声,从笑声到人都忽然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心怀叵测的模样。

“你看对了,我就是个赌徒,押注,自然是要押那个没人看好的,逆风翻盘,才能赢面更大。”

宋绘月也笑了,笑的很和气,伸手端过茶杯,在岳怀玉面前虚碰一下:“那就是盟友。”

岳怀玉举杯回敬:“欢迎加入利益至上的世界。”

夜色越来越暗,吹灭灯火,岳、宋二人的心里话到此为止,不再深入。

再深入,那便要触及到各自的灵魂,灵魂都是脆弱而且羞怯的,绝不能轻易让人触碰。

宋绘月睡在躺椅里,岳怀玉躺在床上,彼此呼吸相连,深深浅浅,都是不尽之意。

半夜之时,风越发大起来。

树枝拂过亮槅上的花格纹,发出沙沙的声音。

杜鹃鸟在寒风里叫了四声。

宋绘月睡的轻,听到鸟叫声后便咳嗽一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岳怀玉则是满腹心事,根本没有睡,听到宋绘月的动静立刻也坐了起来:“你要干嘛?”

宋绘月轻声道:“见个家里人,我出去,你睡吧。”

她撑开窗,一股风呼啸着冲了进来,将帐子屏风都吹的摇摆起来,在屋中又没有出路,便“呜呜”作响起来。

风声恐怖,窗外更是黑沉沉一片,岳怀玉打了个喷嚏,压着嗓子喊她:“等等。”

她匆匆起身,用一件披风把自己从头到脚罩住,随后点亮烛火,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拢在火外头,以免被风吹灭。

上一篇: 染指珍珠 下一篇: 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