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75)
“原来你二爷做了这么多的孽,画堂怎么走?”
“过了水榭就是!我都说了,好汉——不、姑娘,小娘子饶我一命!”
他这才留意到眼前不是两个好汉,居然还有个小娘子。
宋绘月笑了笑,吹灭桌上灯火,转身便走。
银霄手起刀落,把恶少杀了,尸体随意扔在地上,将门扣上,跟随宋绘月往画堂走去。
游松清理掉路过的护卫,拎着血淋淋的长刀,尽职的善后。
同时他心中也有几分奇怪:“张旭樘可是京都闻名的衙内,又深受张贵妃疼爱,家里怎么会只有这么几个人?”
“小心,”他低声吩咐一同前来的帮手,“别让张衙内瓮中捉鳖。”
四个帮手闻言点头,越发小心,同往水榭而去。
筑山穿池,竹木丛萃,湖水如镜,泛着点点星光,湖中有风亭水榭,水榭上提着“金紫薇”的匾额。
牌匾下站着两个少年,大冷天依旧露出两条刺青的腿,恨不能昭告天下他们二人乃是张旭樘的“花腿马”。
两人脑袋并在一起,正以邪恶的言语诉说不轨之事,聊的嘴里冒烟。
“那丫头真漂亮,带劲。”
“贞洁烈女,太烈了,也受不住,还是算了。”
“算了?我有个办法,一人出二十五两就能成,干不干?”
“你先说,我听听。”
“出五十两银子,让他爹把人献给二爷,只要接到这家里来了,谁知道是献给谁了,二爷又不会过问这样的小事,原来在京都那两个不都是这么来的?”
“那两个吊死了,闹出一场风波来,还是算了。”
“这个不必管,先享用,过不了几天我们就走了,管他什么身后事。”
张旭樘本人是满肚子黑水,身边汇聚的人水平更低,全是臭水沟。
两人说完,又以嚼倒张旭樘的架势吃喝起来。
谁也没注意到身后冒出来的黑影。
银霄伸出一只手,揪住其中一人的发髻,另一只手持刀,抹了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一枚银丸流星般划过,正中另外一位恶少。
两人并头倒下。
银丸气力不足,只让人晕厥,银霄立刻上前补了一刀,扎了个透心凉。
把这两人推到池塘里,画堂之路再无阻拦。
画堂坐落在这座大宅的最末端,借着湖水的潮气,草木在寒冷天气里也欣欣向荣,反客为主。
青苔如油,覆在青石板各地缝隙中,树冠如伞盖,把画堂罩进去大半。
整个画堂格外清冷幽静,仿佛是这繁华之中的一处冷宫。
银霄在离画堂还有二十来步远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并且挡在了宋绘月身前。
风里有生铁的气味,是刀的铁腥气,单是一把刀气息十分微弱,可是刀汇聚在一起,气味就足够银霄分辨出来。
这种味道和鲜血的味道一样,曾经长久地充斥在他的身体中。
银霄低声道:“里面人手很多。”
原来整个张家并非真的跟死了一样,而是张旭樘格外怕死,又深知计划失败,宋绘月对他肯定是恨之入骨。
经过短暂的相处,他发现宋绘月做事自有她的规则,他猜不透她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因此他把所有的人调动到了他身边,全都围住画堂,单保护他一个。
至于这宅子里的其他人物,又不姓张,与他何干。
游松带着人跟了上来,见银霄驻足,便冲身后一人挥手:“老二,去看看。”
老二从四人中钻出来,身形瘦长,将刀解下交给游松,随后提起一口气,轻轻巧巧地上了树。
他有如山魈精怪,没有丝毫重量,树枝都不曾晃动一根。
无声无息地攀上树顶,他往画堂中窥视片刻,又飞檐走壁地溜了下来。
“外面守着十八个,屋子里还有,看不清。”
第八十三章 再会张二
游松掐指一算,敌众我寡。
正在思索对策之际,宋绘月忽然靠近他,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有一计……”
她低语良久,声音又轻又细,仿佛是一线香,准确无误地朝着众人耳中钻去。
银霄低头倾听,同时在心中暗想:“大娘子真是无所不能,聪明极了。”
游松听罢,也是两眼放光,挥手带上四个手下,撤退般往水榭而去。
银霄则蹲下身体,让宋绘月伏在自己背上。
宋绘月俯身趴在他背上,他顺势托住她的两条腿,心想大娘子怎么如此单薄,简直一用力就会攥碎,同时感觉到了背部一片潮湿。
是背上未愈的伤口,再一次的破裂。
他心里翻腾起一股滚烫的热气,一颗心仿佛要从嘴里用力地蹦出来,
他不在乎伤势,只怕宋绘月会看破他的异样,于是把自己化作一匹老马,不动头脑和感情。
气息逐渐平顺下来,他两条腿稳稳的从地而起,将宋绘月驼在了背上。
宋绘月拉开弹弓,对着画堂门口的灯笼,射出去一枚银丸。
“啪”的一声,灯笼纸破,里面烛火熄灭,院门一侧暗了下来。
院门立刻打开,里面出来两个穿暗红色短褐的护卫,其中一人怒喝道:“什么人!”
宋绘月立刻一拍银霄的肩膀:“快跑!”
银霄撒开两条腿就跑,两个护卫想都没想,抬腿就追,朦胧夜色中,宋绘月和银霄合为一体,颇像是某种长相奇特的怪物,令人心怯。
两个护卫见此怪物一骑绝尘,竟然不敢追了。
宋绘月骑着银霄,频频回头,见那两个护卫停了下来,连忙拍拍银霄,让他放慢速度。
护卫们见前方力竭,就趁此机会看清楚原来并非怪物,而是背在一起的两个人。
是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于是又追了上去。
如此一快一慢,宋绘月钓鱼似的将这两人钓到水榭边,埋伏在两侧的游松等人骤然出现,轻而易举收割了这两人性命,把尸体推入湖中。
随后宋绘月故技重施,将画堂廊下另外一个灯笼也打破。
这回出来了四个人。
银霄再次施展逃命绝技,驮走了宋绘月。
如此三回,湖水都被染红了。
此时的张旭樘就正在床上养病。
他和宋绘月纠缠一夜,在山间又吹了风,再加上怒火攻心,回到家里就喉咙肿的无法吞咽,不到半日就开始发烧。
这回四肢百骸都像是受了潮,沉重而且腐朽,他木然地躺在床上喝药,心想这回真是遭罪了。
湛士昭没了,都没有知根知底的人陪着他解闷,让他脱下纨绔的面具做回自己。
并且他是个怕黑的胆小鬼,总要有人陪着才好。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召唤来一条狗腿子,命令他在此地陪伴自己。
宋绘月在府门外打转的时候,这位狗腿恶少正在给张旭樘倒茶。
他倒好一杯茶,用手背试过茶温,战战兢兢送到张旭樘手中。
然而张旭樘接过茶杯,却没往嘴里送,而是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