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76)
恶少心头发怵。
他从不知道张旭樘病中是如此的脾气不好,轻则骂,重则打,晚饭的时候,一碗米饭全砸在了他头上。
因此他也不敢上前安慰,只泥菩萨似的立在一旁。
“张林,”张旭樘捏着茶杯,听外面的动静,“什么声音?”
张林打开门低声问了两句,回来道:“有人打破了灯笼,已经去追了。”
“一定是她!”张旭樘的手抖了抖。
恶少忍不住问:“二爷这是欠下风流债了?”
他没等来答案,因为张旭樘恶狠狠地瞪着他,忽然把杯子砸到他身上。
“滚!”
茶杯正中恶少额头,砸的他往后一仰,满脸都是水淋淋的。
还未来得及反应,张旭樘一只脚落地,要追着他开揍。
张旭樘虽然病着,可是打起人来还是很痛,还会掐人,恶少又不敢还手,只能抱头鼠窜,溜进耳房避难去了。
没了出气的对象,张旭樘又回到床上,气喘吁吁、眼泪花花的骂道:“废物!”
窗外的树影铺天盖地落下,争先恐后从窗户缝隙里挤进来,捉住了屋子里每个人的影子。
外面的挑衅还没有停下,张旭樘面色潮红地靠在床头,等待着宋绘月带人冲进来。
可这动静迟迟不到,他越来越心慌,让张林再探,外面院子里的护卫竟然已经少了一大半。
他咬牙切齿的吩咐:“都给我滚进来!”
张林连忙去吩咐,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缩了回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拔出长刀:“保护二爷!他们冲进来了!”
“噗嗤”一声,血溅在窗户糊的碧纱上,画出一片美景。
张旭樘迅速起身,趿拉着鞋走到张林身后:“多少人?”
张林回答:“五个。”
张旭樘松了口气,只有五个人,那也做不了什么。
他没想到还有两个人顺着画堂侧面的花园夹道里穿过,找到了一扇小窗。
窗是花槅样式,钻不进去人。
银霄插了刀,两手左右开弓,抓住木框,蹲了个扎扎实实的马步,使足力气,在喧嚣的打闹声中卸下了内套。
把这扇窗扔在苔藓地上,他一手拿刀,一只脚蹬上窗边,往里一跃,轻轻落地。
屋子里堆放着小报,霉味刺鼻,他环顾四周,没有危险,探出头去,把宋绘月拉了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正房走。
正在这时,陪伴张旭樘的那位恶少从后门撒完尿进来,见到带刀的两人,脑子瞬间空白,不知自己是该跪下求饶还是夺路而逃。
好在银霄善解人意,不假思索地结果了他的性命,免去他纠结之苦。
两人再次前进,去寻张旭樘。
画堂只有这么点大,找也不用费力气,宋绘月和银霄一阵风似的刮进正屋寝房。
张旭樘正在紧张的关注外间打斗,仔细倾听胜负,没料到自己会和生死仇敌正面相对,傻眼一瞬,藏到了张林身后。
与此同时,游松带人以衣蒙面,破门而入,和银霄一起杀向张旭樘。
连带着宋绘月的弹弓,也是能伤人的。
小小的屋子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打斗持续不停,张旭樘头脑发晕,节节后退,一直退到床上。
“这么多人,都比不上宋家一个护院,”张旭樘迷迷糊糊的想,“可笑。”
可笑到让他笑出了声,随后笑意凝结,他眼睁睁看着银霄的刀子刺了过来。
第八十四章 丢盔弃甲
张旭樘的床和岳怀玉的床一样都是套床。
外面是四根黑漆立柱,平整厚密的纸封住,上面画着四季景,纸帐和床中间,还有一脚宽。
就在银霄举刀就刺之际,一只手从空隙中凭空出现,抓住了银霄的刀。
这只手的主人随后从暗处滚了出来,用另一只手扼住了银霄的手腕。
他没有表情,活死人似的插在了银霄和张旭樘中间,握着刀锋的手鲜血淋漓,却又无知无觉。
张旭樘无声一笑。
这是他的杀手锏,是他的死士,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护住他的性命。
平常这个死士就像狗一样跟随着他,吃喝拉撒也全都如同野狗,没有感情,没有思绪,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他。
这是他们张家训练出来的野狗,千里挑一的资质,浴血厮杀的驯化,百者存一,是瘟猴一手策划的“孤狼”大计。
银霄对上此人,心中同样震惊无比,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此人来势汹汹,速度之快,与银霄如出一辙,银霄下意识往后仰,抬手架住了他的攻势。
然而还是慢了一瞬,刀从他的手臂上划过。
“银霄!”宋绘月怒喝一声,打出一枚银丸。
这人不躲不闪,目光只聚集在银霄身上,任凭银丸打中他的手腕,铜皮铁骨似的,不痛不痒,一拳挥向银霄的脑袋。
银霄知道来者不善,连退三步,从逼仄狭小的缝隙中退出去。
死士并不打算乘胜追击,银霄退出张旭樘五步之内,便立刻收手,像条影子似的继续躲藏。
银霄却早已料到他这一动作,在他缩手后退之时,猛然纵身一跃,一条胳膊宛如千斤坠,自上而下的砸了过去。
死士没能预料到银霄的动作,双手交叉格挡,两人手臂同时一震,同时银霄抬腿,用膝盖狠狠往上一顶。
死士无路可退,受了他这一击。
以银霄的力度,这一击应当是相当痛苦,然而他却神色不变,一手按住了银霄的肩膀,另一只手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拳击中银霄腹部,将银霄揍的连连后退。
银霄虽然后退,手却如同钢爪扣在死士手腕上,将他一起从张旭樘身边带走,重重跌倒在地。
两人的力道都十分惊人,每一次出手都带着沉重的风声,以至于正在打斗中的游松等人都忍不住侧目。
银霄全神贯注的攻击,死士亦是不断寻找对方的破绽。
张旭樘缩在床上,目光震动地看着银霄,不知道此人怎么会流落到宋家。
太可惜了。
这样的人,竟然埋没在此。
就在他大为遗憾之时,一双冰冷而且纤细的手,从他身旁伸出,在他脖颈上合拢,力大无穷地勒住了他。
这双手白净细嫩,来自宋绘月。
张旭樘抻长了手脚,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翻滚挣扎,两条腿用力地蹬着,感觉自己的骨头被宋绘月给捏碎了。
胸膛憋闷的像是要爆炸。
痛苦突如其来,他瞪大眼睛,面孔涨得通红,脸上的五官全都扭曲成奇怪的模样,两只手劈头盖脸抓向宋绘月。
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突发奇想,他将两只手落在了宋绘月的胸前,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了宋绘月的体温。
宋绘月面色巨变,下意识的想要将张旭樘的手从自己身上抖落,两手从他的脖颈上离开。
张旭樘抓住了这短暂的空隙,从床上翻了下去,在一片乱的脸落脚之处都没有的房间里连滚带爬,火速逃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