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渡我(62)
虞乔点点头,头歪了歪,依赖地贴向他的手背。
心里仿佛下起一场潮湿的春雨。
周宴深想起很多从前。
想起高中的时候,虞乔坐在他后面,上课爱睡觉,爱戳戳他后背找他小声聊天。
那时他一回头,便能轻而易举看见她美好的侧脸,郎朗阳光穿过窗明几净的窗户,落在她睫毛上,折射出出小小的彩虹光晕。
iridescence.
是谁将彩虹这个单词赋予怦然心动的涵义,如此贴切。
即便后来分开的那些年,她如彩虹般虚妄,看得见,摸不着,只活在他梦里。
他还是发现,此刻他脑海中闪过的每一帧,都是她曾经美好脸庞,爱笑爱撒娇,生气时候也可爱,喜欢轻轻踢他的脚尖。
周宴深眸光深深,看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抚了下她的眼角。
真实的体感。
虞乔松开被子,握住他的指尖,柔顺的被子从她身前滑落,上衣宽松,锁骨雪白如画。
她看着他,光晕笼罩,如此近,触手可及。
“周宴深,”她忽然轻轻揪了下他的衣角,“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说完这句话,虞乔视线所及,男人喉结很轻地滚动了一下。
手被反握,他俯下身,手撑在她身旁,压住了被角。
阴影笼罩住她,鼻尖全是男人身上洗完澡清爽的味道。
周宴深的视线,停留在她柔软的唇上,慢慢上移,浅色的瞳仁,如水洗过一般,淡淡的妩媚,勾人的温柔。
潮湿的春雨,仿佛淋到了她眼睛上。
虞乔看着他深暗的眸光,心跳加速,细白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周宴深的衣角,在他缓缓靠近时,闭上了眼睛。
像高考毕业的那个炎热晚上。
那一晚的吻落在了虞乔额头。这一次,如羽毛掠过海面一般轻柔的吻——
温柔地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之上。
周宴深扶着她的肩,让她躺下,把被子拉上去,掖好。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所有的灯,只留一盏低饱和度的夜灯,光晕朦胧静谧。
虞乔眼珠随着周宴深转,看着他将靠墙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下来。
不远不近的距离,周宴深视线下落,和她相对。
“睡吧。”他微微动唇,轻声,“我陪着你。”
第32章 铜雀台
虞乔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梦里梦到了大学的时候。
她高考时候的分数比周宴深低一点, 错失北城的学校去了临城的Z大,两地相隔一千五百多公里,加之二人学业都繁忙, 并不能常常见面。
有一年冬天, 虞乔通宵一整夜写论文,眼睛都熬红了,早晨去吃早饭的时候,坐在食堂里,看到学校里腻腻歪歪的小情侣。男生插好豆浆的吸管, 递到女生手里,她喝一口又凑到他嘴边,二人共饮一杯豆浆。
她坐在那里,远远看着, 霎时就没了胃口。
是很突然的情绪上涌。通宵过后的胃隐隐作痛, 她走出食堂,两边的银杏树在秋末已经掉完叶子, 来到冬季, 树枝光秃秃的。
临城地处南方,但冬天还是很冷,空气潮湿, 冷意入骨。
虞乔走路上打了个喷嚏, 回宿舍晕晕乎乎地躺下, 到下午醒来才发现自己发烧了。
一测温度, 38.5,她朝镜子里看, 自己脸色苍白, 眼眶烧得通红。
白天时周宴深发来的信息, 她因为睡觉一条都没有回。体温计刚放下,他的电话便拨了过来。
“乔乔。”周宴深似乎是刚下课,周围有些吵,走到不吵的地方之后说,“上午在忙吗,怎么不回信息?”
虞乔听着他的声音,低下头,没说话。
他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顿了一下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一句话刚问完,她的眼泪就一滴滴砸在了手背上。
低低的啜泣声穿过电磁波。
虞乔难以抑制住哭腔:“周宴深,我发烧了,好难受。”
她不是爱哭的人,更不爱把情绪对他抱怨,但那一天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生病真的会让人变得脆弱。
她在电话里哭得止不住眼泪,鼻子通红,用完了一整包纸巾。
哭完,虞乔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她从床上爬起来吃了一粒退烧药,然后抱着书去上晚上的课。
晚上的课从六点上到九点,足足三个小时,上得她头昏脑涨。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虞乔松一口气,抱着书下楼梯,边走边给周宴深发语音:“终于结束了,这老师讲话像催眠,我脑袋嗡嗡的。再不下课我感觉我就要——”
话没说完,她脚步停在教学楼门口,拇指一松,语音自动发送过去。
而发送的对象就站在不远处。
人群稀疏,都是从教学楼往外走的学生。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梧桐叶落满地,周宴深等在那里,光线朦胧,他一身黑衣,眉眼深邃。
手里的书“啪”一声掉在地上,圆珠笔咕噜咕噜滚下楼梯,最后停在某一个位置。
虞乔呆呆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夜色深沉,周宴深弯腰捡起那支笔,走到她面前,又捡起书。
然后,直接把她揽进怀里。
他身上满是低温凉风的清冽气息,手却是暖暖的,抱着她,下颌深埋在她发间,风尘仆仆:“我来晚了。”
虞乔脸贴到他的胸膛,才止住的眼泪又再次汹涌。
她抱住周宴深的腰,眼泪将他毛衣的前襟全部沾湿。
周围陆续路过很多下课的同学,纷纷投来几眼奇怪的目光。虞乔擦干自己的眼泪,声音嗡嗡:“你怎么过来的?”
“接到你的电话,我买了最近的飞机。”他俯身一点一点轻拭她眼角的泪水,眸中全是心疼和自责,“乔乔,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虞乔原本已经缓解的情绪再次被挑起,鼻尖酸酸的,手上轻轻推他,“我发烧又不是你的错。”
周宴深低着眸,探探她额头的温度,又揉揉她的指尖,接下她所有的情绪:“没有陪在你身边,就是我的错。”
她一瞬间觉得又要哭出来。
那一次发烧,周宴深在酒店陪了她三天,直接翘掉了三天的课。
最后走时,他不让她去机场送他,反而送她到宿舍楼下。
那会儿已经很冷,虞乔戴着毛线帽,围着围巾,浑身软软地被周宴深抱在怀里。
他安静地抱着她,力道很紧,像要把她镌刻在骨子里,呼吸声在她耳边,被离别情绪包围。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她。深深的一吻,缠绵眷恋。
跨越一千五百公里,那两年,机票和火车票一张又一张,叠了厚厚一摞。
梦中光影变换,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中轮转,虞乔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从身体中剥离,漂浮到上方,看着时光在下面倍速般驶过。
停下的那一刻,是系里出了几个去波士顿公费留学的名额,她成绩好,辅导员让她考虑考虑。
她心里一动,打电话问周宴深的意见,他们学校自然也有,只是要留学的地方不是波士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