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55)
白绒将水果摆放到盘子里,随意摆摆手,“今天下午河边的风很凉爽,不闷热,你不想在这里喝两杯吗?”
不等他接话,她先将红酒倒入杯中了。
“但我今天午餐应酬时,已经喝够了红酒。”
——那就太好了。
“所以再多喝一点也没关系吧?反正你的酒量那么好。”白绒眼睛发亮,摸出一枚硬币来,“但光是喝酒有什么意思?你不认为来玩个小游戏会更有趣吗?”
那一枚硬币,正是奥托家博物馆里的纪念币,五十法郎,背面印刻有克里姆特的画。
他挑眉,“那,你建议?”
白绒坐直,“咳咳,扔硬币罚酒。猜错正反面的人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无法回答就喝光杯子里的酒。”
他点点头,“你这样的兴致看起来很好,一点也不像需要‘解压’的样子。”
“……”白绒捏紧硬币,“我来负责抛。”
她将硬币抛了起来,空中几次翻转,收入掌心,“猜吧!”
纳瓦尔随意答:“正面。”
白绒摊开手,“反面!”
“你要问什么?”
“土星的平均密度是每立方厘米多少克?”
“?”
她微笑,推了推对方的杯底,“你该喝酒了。”
第二次,白绒先猜并猜对,从这以后,她就占着这顺序一直先猜了。
纳瓦尔看出端倪,“莉莉安,你抛硬币的幅度太小了。没有人像你这样抛的。”
“是吗?我是正常抛的。”
他想了想,“算了,你问吧。”
白绒可是准备了一大串极其刁钻的奇怪问题,有备而来的,没过多久,身旁的人变得目光涣散了。
男人单手撑在额角上。
瞧,他平时总是衣衫整齐、优雅清醒的,白绒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微醺的样子,慵懒地半阖着眼,这真是难得。
但这时候他只是半醉,他还猜对了一次正反面,并问她:“为什么选择学小提琴?”
“因为它是我的命运。”
白绒刚要再抛硬币,被他按住了手说:“你回答得太简略了。”
白绒稍微偏头,窥见他的神色还是平静的。
啊,真羡慕这种人,有了醉意都不会呈现在面色上,叫人只能从迷离的眼神中分辨。白绒则是一醉就满脸通红,谁都能看得出她犯晕了。
“好吧,我告诉你。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无论多少种乐器同时发出声音,只要小提琴声一出来,我的耳朵和心跳就会被它紧紧拽住,只被它拽住。”
“噢,这个我懂。”他恍悟。
“你懂?”白绒恍惚抬眸,对向他的眼睛。
纳瓦尔揉了揉双眼之间的山根,似乎困了,自言自语般缓缓地说:“就好像,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她出现在一群女孩里面,我的眼睛只能看到她。”
是那位伯蒂小姐吗?
白绒沉默地给他倒了酒,放到他面前,这时酒瓶已经空了,一不小心落到草地上,滚进灌木丛中就消失不见。
一大半都是他喝掉的。
他中午还喝了酒,肯定不行啦。
于是白绒放缓语调,凑近些,开始带着哄小孩的语气试探答案:
“她很漂亮吗?”
“很漂亮。”
“她看起来优雅高贵吗?”
“是的,以前像水仙花一样。”
“以前?”
“嗯……她有点变化。”
白绒侧过身,盘腿坐在宽长的木凳上,盯紧他的侧脸,不放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问:“其实,你对她的看法,难道不是出于一些外在条件形成的吗?她本身真有那么好?”
“她低调可爱,很重感情,认真起来很厉害。是的,她真有那么好。只有……我配得上。”
“?”
您夸对方还顺带夸您自己呢?
白绒垂下眼睑,“我明白了。”
大概是听出了这嗓音中的暗哑不太寻常,纳瓦尔喝完最后一口酒,从叠出双重人影的视野中竭力分辨眼前女孩的脸。他伸手,直接捧住她的后颈,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手比对方的脖颈还热。
他稍微一用力,女孩毫无防备就仰起脸,凑到他面前,只隔着呼吸都烫人的距离。
他不可自控地俯首贴近。
世界倒映在酒杯上,酒杯倒映在他眼眸里。
白绒的双手一动不敢动,抵在他的胸膛前,气息混乱而急促。
在那个现象发生之前,白绒还没有任何错误的想法。
直到,天空在霎时间转黑了。
她想起了昨天新闻预报过的天文现象。此时,太阳被月亮渐渐地遮掩,天空亮度降低一百万倍。
在此之前,周围已刮起了风,落叶飞卷,气温也降了一点下来,太阳周边仅剩一圈暗淡的光环。
眼前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什么也没注意到,只在越来越黑暗的光线下瞧着她。
白绒不得不在心中反复自我劝告:不,这只是很寻常的一种注视。落在你身上的温柔目光,也会落在别人身上。
被迫靠近到危险距离内时,她伸出手指,及时抵在他的下颌处,声音有些颤抖:“你喝醉了。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不要犯这种错误。”
日全食最黑暗时,太阳终于完全消失,花园黑得像处在午夜。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一个时刻了,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看见这花园中的景象。白绒想,在即将离开波尔多的时刻,她不应该留下遗憾。没有遗憾才能忘记。
半晌,她垂下视线,沉声说:
“所以,让我来犯吧——”
反正她又不需要当绅士。
怪酒精作祟吧。
但人生是需要一点微醺的。
不能总是那么清醒。
不能总是那么正确。
当然,最后她还是保留了一定的良心,吻的只是他的左边脸颊。
靠近嘴角的位置。
温凉的唇覆着线条分明的下颌。
忘记了时间是如何流逝的,月亮远去,日冕湮没,整个世界逐渐重现光明,白绒感觉眼睛有点刺疼,这带给了她一点陌生而泛酸的痛觉。
纳瓦尔的嗓音显得非常低混含糊:“刚才下雪了?”
“没有。怎么会?”
“有一片很软的雪贴在了我脸上。”
“噢,大概是下雪了。我该走了,再见。”白绒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扶着他的头,让困乏的男人轻靠在桌面上入睡,再起身磕磕绊绊跑掉了。
离开肇事现场时,她还在心里祈祷着,纳瓦尔记性那么好,酒醒后可千万不要记得这一切呀!
作者有话说:
你这就是仗着人家喝醉了,他要是清醒的,你跑得掉?
第39章 、铃兰花园
昨天做了那样的坏事后, 白绒心虚到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 在古堡内左避右闪, 只为尽最大力地避开纳瓦尔。
但没想到,那么大一个城堡,都无法使她完美避开一个人。
男人的身影从长廊交叉口走出来,瞧见她, 伸手挡了住, 疑惑打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