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81)
听到这话,沙发上的白绒在半晕半醒状态下开口,含糊不清道:“不,我不去输液……”
从小到大,白绒的手只被针扎过一次,出于血管脆弱的原因,拔针后那处青痕肿了很久。她怕针,以前她都习惯以喝退烧药的方式解决,这也让她对输液一直有陌生的恐惧感。
舒昔蹲下,柔声道:“你现在不是感冒,是在发烧,要去医院。”
“不,我真的不去……”
“有退烧药吗?”纳瓦尔问。
舒昔犹豫后,去拿了医药箱出来。
给人喂完药,纳瓦尔俯身,将人连带着毛毯裹抱了起来,往里面卧室走去。
烧得糊里糊涂的少女缩躺在他怀中,脑袋后仰,一只手吊在半空,有气无力的,看起来意识不是很清醒。
舒昔在原地思索片刻,跟上来,语气中有些疑虑:“或者,我也可以放弃排练,留下来陪着她……”
“不用,请让我来照顾她。”
眼看房门将被推开,舒昔一急,拦住门把手。
纳瓦尔看向她。
“先生,我只知道您是她的前男友……之前受您委托帮忙照看她,是看绒绒可怜,但我还不确定你们目前的关系究竟是否已经……”
说话间,生病的女孩轻轻睁开眼。
这引来两人的目光。
白绒又闭上眼,缓缓地把脸埋进男人怀中,没说话。半晌,她的指尖一收,攥紧了男人的衣襟……
看到这动作,舒昔稍顿,这才让开。
·
暖气让室内变得暖和,但白绒却觉得一阵冷一阵热。
她陷在熟悉的被窝中,感觉浑身都被棉被包裹得很紧。
昏昏沉沉间,她以为自己又是独自一人,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但是,她不能怪黎卉,因为她甚至没有告诉过对方她在哪里。她也不能怪俞甄艺,那个可怜的怪姐姐,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她更不能怪旧时的朋友,毕竟失忆伴随着中学毕业一起断了联系,家人不用说了,也在很遥远的地方。
被窝中,她忍不住翻来覆去改变睡姿,可就是浑身都难受,烧得神经抽痛。
过了一会,在她试图挣扎起身时,脸颊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接着,有温凉的小块毛巾覆盖在了她的额头上,一刹那,低温触感让脑袋好受了些。
然后,床的右侧轻陷下去些,她被捞在了一个人的臂弯中。
熟悉的气息贴着她。
她恍惚睁眼,艰难地往上望去,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以为又做梦了。
“纳瓦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
嗓音明显比之前更暗哑了,听起来叫人感觉心被摩挲着般不适。
她还穿着黑色礼裙,好在这裙子款式简单、质地柔软,睡觉不至于不舒服。
她侧着上身,缩在身边人怀里,因为发热处于上升期,一直红眼掉泪,看见天花板上全是星星,便难以自制地哽咽道:“我就要死了。”
“?”
橘红色的落地灯光下,纳瓦尔低头,看着女孩发热的脸颊被光照得更红了,软趴趴地挤在他的肩旁。发丝也映着暖红的光。两排浓密睫毛全被浸湿,大滴泪珠凝在上面。她的一只手搭在他身上,攥着他的衣领。
烫人的身躯蜷缩在他身旁。
她半闭眼,断断续续地呢喃:
“我已经难受一天了,我、我知道,我不行了……”
“我不能熬过去。”
白绒听到了一声带笑的鼻息,落在她的额角,酥酥痒痒的。
她的嘴角往下撇了撇,在微弱的意识中哽咽道:“你……为什么还笑,我……我也许会没命了。”
纳瓦尔:“……”
——看得出来,这个女孩的心理抗压能力是真的差。
不过,人都烧糊涂了,这种时候再进行正常对话也是不可能的,他索性回答:“那把我的分一半给你。”
烧得晕晕乎乎的人:?
他低下了头,伸出手掌,轻捧着她的半边脸颊,与她那双迷蒙的眼对视片刻,用柔和认真的语气道:“放心,你喝过药了,我今晚会守在这里给你量体温,不会有事。”
·
夜晚是一个漫长的词。
最安心、最舒适、最自由的时光就应该是夜晚了,白绒一直这样认为。
但这个夜晚漫长得不像话,从身体到内心都像是经历了反复的煎熬,终于,有白茫茫的光像瀑布般从睫毛之间倾泻进来了。
睁眼之前,意识先醒来的那一刻,她想起了每次乘飞机的感受。
巨大而笨重的机身在空旷的停机坪上滑动很久很久,预备了非常漫长的旅程,就是迟迟不飞起来,好像永远也攀不到云端似的,但滑着滑着,终于,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忽然就轻盈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总算离开地面了。
什么是如释重负的感觉……
白绒彻底睁开了眼,感觉浑身都变得轻松、柔软下来,旧骨髓伴随着昨夜的汗水消逝已尽。伤风终于离她远去,一醒来就跟脱胎换骨似的。
她看见了身边的那个人。
那个抱着她的人,有一张棱角明晰的脸,背对着白色窗纱的柔光,栗色卷发有些蓬松。从显出疲倦感的眼窝可推测,应该是刚入睡不久。
可即便有困乏感,从眉骨到眼睑,再到山根、鼻梁,每一处线条都令人赏心悦目。白绒不自觉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留恋地、迂回地游移。
既然还懂得审美,白绒确定自己是完全清醒了。
但为什么脸颊还在隐隐发烫?
她不禁用被子蒙住下半张脸,只探出一双眼睛窥探对方,像是隐约预见到了来自未来漫漫时间的某一端……
那是另外一种生活。
失眠的日子仿佛远去了,白绒对自己的早醒感到惊讶。
她轻轻下床,没有踩拖鞋鞋,脚上只穿着一双长颈袜,踮着脚尖去衣柜边套了一件长款厚毛衣,再走到窗边。
推开窗,可见清晨阳光洒满了楼屋间的双向街道和白色建筑。玻璃外层残留薄薄的雾气,树上稀疏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金灿灿。
视野里只有白色与金色,非常纯净,全世界都很温柔暖和。
这玻璃窗在夜里没关严,敞着一条缝,不靠近还好,一靠近就迎上冷冽的空气。
但冷空气令人清醒。
白绒坐在木桌上,双手撑着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吊在半空的腿,头靠窗框发呆,俯瞰街道景观。
过一会,斜后方忽然贴来了温暖的体温,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双臂环住了她。
有人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是酥酥麻麻的感觉。
同时,一只手绕过她眼前,关了那正对着她脸颊吹风的窗户缝。
“这几个月,想我吗?”
好平静、自然的语气,但……
白绒原本迷糊着,听到这话,傻了,怎么还有人早上是这样打招呼的?
“没有!”她皱眉道。
听到这恢复得不错的嗓音状态,纳瓦尔感到满意,垂首,下巴移动到她的颈窝间,轻蹭着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