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旷传奇之重整河山待后生(出书版)(20)+外传
“好在地上还有个小锯子,我们费了一天一夜的力气,才算把五个人身上的镣铐都锯开。四下看看,马背上还有干粮。那个女人也真可怕,她断了条腿,但流血却不多,四处爬啊爬的。多亏她,我们才找到一个隐秘的山洞,想必是两个喇嘛以前修行留下的地方,里面有好些风干的牛羊肉,成袋子的糍粑,还有整袋青稞,居然还有点儿草料。老向导说,我们五个尽可能少吃,雪山封了,要等上大半年才能出去。当时我也没多想,心说他们四个合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怕什么。”
铁敖面色凝重,他几乎可以想象后面的惨剧恐怕是粮食马肉吃完了,就轮到吃人了。
燕怒石好像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几个不会功夫,被这么锁了十几天,才发现手脚血脉都坏死了,再加上惊怕,一个一个都病倒了。我们心里明白,他们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乱杀人,就任他们自生自灭。那女人倒是好养活,每天喝几口马血就能活着,而且还很精神,会傻笑,高兴起来还会单脚乱跳……可是有一个晚上,还是出了事。”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又兴奋又懊恼的神情,“那个女人真漂亮,真漂亮……可她疯疯癫癫的,大小解也不避人。我们四个爷们儿啊,连那几个快死的都给她撩得难受……我最年轻,没病没灾又没什么事情可做,夜夜想着她那日被捆在地上剥光了挣扎的样子。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就摸到她边上,没想到她伸手就搂住了我的脖子……老铁你是男人,你知道很奇怪,有时候人又冷又怕反而……”
铁敖笑了。“饱暖思淫欲”这句话未必是对的,二十多岁的男人在那个时候确实没几个能控制住自己:“你们好上了?难怪从未听说过你娶妻生子,关东七怪里就你不好女色。”
“屁。”燕怒石的声音变得奇怪,甚至有些窘迫,“那个什么三尸刹帝血毒真不是好玩意儿……一觉睡醒,老子那玩意儿……妈的给冻伤了,冻得刚刚的,回关东吃老参补了十几年才好。”
铁敖本来想同情一下,可是忍无可忍地捧腹大笑起来。他做足准备要听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但没想到故事是这样的。
“笑!再笑我宰了你!”燕怒石恼羞成怒起来,“那个女的倒是忽然对我好起来。唉,你不知道,她给我弄吃的,给我守夜的时候,我也觉得咱们跟夫妻似的。可是每天她去咬马脖子喝马血的时候,我就又寒碜起来……就这么过了四个月,五匹马全吃完了,向导和马夫也死了,就那个通译年轻些,撑了下来。我开始发毛,心想这女的要是敢上来吸我的血,我就杀了她……可是……她,她爬过来比比画画地告诉我,她怀孕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恐惧和厌恶,第一次听说自己做了父亲的男人总是高兴的,燕怒石微微笑了起来:“我的心思倒是一下子定了。老子是个爷们儿,既然她怀了我的种,说什么我都要把她带出去。那时候我们比画着约法三章,她不喝生血,我当她的男人,咱们出去,过一辈子。但是……只过了两个月不到,我睁眼起来,就看见那个通译倒在一边,脖子上老大一个窟窿,那女人满嘴都是血,还冲我做着鬼脸笑对,就是那天锯腿的时候做的那种鬼脸。我跟你形容不上来,咱们正常人得用手,偏她就会”
燕怒石的眼睛又一次直了小女孩愉快地用两个食指扒开自己的眼皮,中指勾着鼻孔,小指勾着嘴角,咧着嘴一笑。
连铁敖也受不了了,看见燕怒石见鬼一样的表情,他就知道,小姑娘的样子必然就是当年那个女人做出的鬼脸。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难道真的是女鬼附身,来找燕怒石了?
燕怒石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这回彻底崩溃了,指着小女孩吼道:“老子怕你不成?你有种来吃了我啊?老铁!老铁,你说……是你的话,你跑不跑?我宁可死在雪里也不能再和那个女人过下去,我……我……”
铁敖按住他的肩头:“安静点儿。你杀了她?”
燕怒石几乎用尽全力:“不……是的……不……我撒腿就跑,她在我身后爬,一直爬,嘴里呜呜叫,噩梦一样。在雪里头我跑不快,她就一条腿,偏偏还蹿得特别快,一口就叼住了我的脚腕子,流着眼泪哼哼妈的,你瞪我干吗?她是流着眼泪,可是那一口咬得特别重,简直快把我脚筋咬断了。我忍不住,才推了她一把……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滚进大裂缝,很快,雪就把她埋了……行了,小东西说话吧,你到底是人是鬼?”
小女孩抱着笛子,歪着头,似乎很费力地开口:“是人。”
燕怒石全都说出来了,反而无所畏惧:“谁派你来的?”
“是冈日斯满爷爷教我的。”小女孩点头,“他叫我来跟你说后面的故事。阿妈她”
燕怒石猛地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阿妈?不可能,你才多大!”
小女孩摇头:“阿妈她在雪里睡了十五年,有一天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就醒了过来,向外爬,爬了好久才爬出雪山。阿妈跟爷爷说我和她一起醒过来了,我在肚子里对她讲,要爬到有人的地方去。爷爷说阿妈爬了五个月,才爬到他们寺庙门口。爷爷说,他看见了一个白头发大肚子的老妖怪,瘦得像个骷髅,对他拜啊拜的。过了好几天,爷爷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喇嘛们答应了阿妈,剖开她的肚子把我拿出来了。爷爷说阿妈已经死了一大半了,还对着我笑,扮鬼脸给我看。她想喂我吃一口奶,可又没有。她很急,她要死了,可是没什么留给我,就扯着爷爷的袖子,指着自己的另一条腿死掉了。爷爷知道她的意思,就做了这个。这个就是我阿妈,你听……”
小女孩把笛子凑在嘴边上,一阵柔和低沉的声音从笛孔里传了出来,不大也不小,不高也不低,像是怕惊着孩子似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听了那个故事,这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是一个母亲在哄着孩子入睡,似乎小屋里的寒风也温柔起来。
小女孩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笛子上:“别的喇嘛都不喜欢我,说我是妖怪,只有爷爷对我好,跟我说想阿妈时就吹笛子,阿妈会在笛子里对我说话。我跑的时候,好像听见阿妈说,宝贝不要跑,小心摔倒了……我睡觉的时候,好像也听见阿妈说,宝贝不要怕,妈妈在身边……后来我越长越慢,爷爷说我胎里带着血毒,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阿妈说过的一个人会治好我,那个人叫做爹爹,住在关东。爷爷他就带着我,到处找人打听,打听了好多年。没有钱,一路讨饭,我们走了好长时间。最后爷爷也走不动了,就用小篮子驮着我爬,爬到江边上,他最后把我放进篮子推进江里,说菩萨会保佑我。他躺在地上对我笑,说不怕,阿妈和爷爷都在我身边……”
门外,一声抽泣抑制不住地响了起来铁敖和燕怒石连忙回头看,见阿秀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张开了双臂:“我……先生……饭做好了,我喊你们吃饭来着……可怜的孩子,我做你阿妈,我疼你……”
铁敖站起来:“阿秀姐,你要疼这孩子,有的是工夫。走吧,我们去吃饭,让他们俩待一会儿石疯子啊,唉!”他拍了拍燕怒石的肩膀,声音也有细微的哽咽。
小姑娘不依:“爷爷……”
石疯子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小兔崽子,你再敢喊他爷爷,我……”
铁敖轻轻带上门。背后,一个男人的号啕大哭传了出来……
福宝站在门口,几乎已经等得要杀人。当他远远看见母亲和铁敖并肩走来时,先是松了口气,又看见母亲双眼红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当下按捺不住,快步上前,一把揪住铁敖的领口,厉声道:“你跟我阿妈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