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旷传奇之重整河山待后生(出书版)(21)+外传
阿秀急得去掰他的手:“放开先生!福宝,先生什么也没跟我说啊,先生能跟我说什么?”
福宝哪里肯听:“不是你,不是你……我阿妈怎么会哭成这样?她出门的时候可是高高兴兴的。老东西我告诉你,你敢打我阿妈的主意,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啪的一个耳光,打得福宝愕然。阿秀姐脸一拉:“福宝!怎么这么和先生说话!”
“唉,阿秀姐,孩子多少年不回家,这不是担心你嘛。日后就好了……”铁敖整了整衣襟,压低声音对福宝道,“你大可放心。铁某人纵横江湖四十年,从未对老弱妇孺下过手。”
福宝摸了摸自己的脸母亲下手很重,有点儿发烫。
阿秀姐准备的一桌子菜已经是尽力丰盛了,但看得福宝还是鼻子发酸。他衣袋里就是成封的银子,却又不敢掏出来,怕吓坏了母亲。
二毛将筷子一双双揩得干干净净并摆好,甜甜地喊:“哥明天咱大就回来了,阿妈说我们再好好摆一桌子菜,把石叔叔和小妹妹都接来,热闹热闹。哎呀哥……”
福宝把妹妹抱在膝上:“二毛乖,以后啊,谁要是再敢欺负你,哥就宰了他。”
阿秀看着儿子她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了把手里的菜碗重重一放:“福宝,你这些年到底都在干什么?”
福宝嗫嚅:“我……在洛阳做学徒……”
阿秀脸色稍稍温和:“跟自家人也不说实话?福宝,以前不管怎么样,不怪你,回了家就好好过日子。但你记着咱不能拿不该拿的钱,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儿。明白吗?”
福宝低头。离家太久了,都忘了那个听话聪明的小福宝是什么样的了。他想了想,半试探地说:“阿妈,当时抢我走的那个人,说要带我入江湖。”
阿秀一愣:“那是什么地方?”
铁敖赶紧打岔:“哦,江湖我也去过,离洛阳挺近的。”
福宝狠狠剜了他一眼:“阿妈,江湖……那地方的人靠拳头说话,谁刀子硬谁是老大。”
二毛插嘴:“那衙门不管?”
福宝摇头:“拳头够硬,谁也管不了你。”
阿秀摇头:“那他们的爹妈也不管?”
福宝“嗯”了一声:“没人管,都是没爹没妈的人。日子久了,谁也不记得还有过家。”
阿秀不信,舀了碗汤放在铁敖面前:“那不得成畜生了?”
铁敖和福宝的脸色一起变得很难看。铁敖实在忍不住,要为江湖正名,讷讷地道:“阿秀姐,那个地方我去过,也不像福宝说的……还是有好人的。这个这个,那些好人一村一村地走着帮人哪,一辈子都在干这个。”
“我说也是。”阿秀又盛了一碗热汤,放在福宝面前,“那个地方挺奇怪的。福宝,你没去吧?”
“没……”福宝有点心虚,“其实阿妈,那个……地方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你看王四爷爷还不是仗着有钱儿子多欺负人?要是咱们有钱了,又有本事,不是日子过得更好……”
阿秀往他碗里夹肉:“哟,欺负人就是本事啦?山里狼吃人,你敬重它不?驴子劲儿比你大,它了不起吗?靠拳头说话,那你大当时为什么要你读书啊?福宝,你要学施先生,他给多少人瞧病啊,一村人都佩服。要帮人,这才叫长本事哪。吃,多吃”
福宝心里那个委屈啊,“施先生”杀人如麻的时候那是没给你瞧见,内力尽失了倒成了老好人了。他看着铁敖低头微笑,忍不住火往上冲:“阿妈,江湖规矩你不知道。”
“你说什么?你还是去了那个地方是不是?施先生,江湖在洛阳哪边?我非要报官不可!”阿秀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福宝,我管你江湖人还是河沟人!我只知道做人都是一个规矩,要孝敬父母尊老重贤知恩图报,要不那就是畜生!你还想顶嘴?妖魔鬼怪还想修炼成人呢,是它本事不够大?是因为人才有家,有规矩行了行了,回来就好。这话千万别在你大面前说,小心他打你。”
福宝被训得面如土色。他寻思,没有带剑回家还是对的。他从没有挨过阿妈骂,他小时候被夸赞,做杀手的时候只有教训点拨和命令。可没想到一回村,先是被铁敖刻薄,又是被自己的母亲叱骂,偏偏铁敖还在笑眯眯地说什么“阿秀姐真是教子有方,其实江湖和咱们村一样的,都有规矩,都得好好做人”跟真的似的,难不成借刀堂不是他一手创下的?
母亲连连点头,越说越热络,一回头道:“福宝,给先生磕头以后先生就是你师父,你要听话。”
福宝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站起身来:“阿妈!”
江湖确实有规矩的,天字第一条就是事师如父,逆师叛门必为天下所不容。
铁敖也不打圆场,慢慢说:“福宝,我没几天活头了,做你几天师父,也能教你些玩意儿。”
福宝缓缓点头,一咬牙,双膝跪倒:“好,即使施先生只做福宝七日之师,也是我的大幸。”
铁敖伸手扶起他。
二人目中皆有深意,隐隐达成默契。
阿秀哪里明白他们话中的机锋,只笑得合不拢嘴:“好,好,福宝能有先生这样的老师,我死也闭眼了。”
铁敖闭目一叹:“阿秀姐,你给我装碗热汤。我记挂着那孩子,还是要去看看。”
福宝迟疑:“阿妈……我和,和师父一起去看看吧。”
“石疯子啊呀!”铁敖一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扭头就奔了出去。
暗色的血渍蜿蜒在泥土上,看上去像毒蛇一样扭曲,消失在长江之畔小姑娘倒在地上,身上裹了条棉被,睡得安详甜美。
旁边木桌上只留了一页血书
误会在前,失手在后,愧为人夫人父。小女寒毒已解,根骨禀赋不下王家小儿,还望铁兄不嫌顽劣,收为门徒。就此别过。
怒石
铁敖顿足,冲过去摸了摸女孩儿的胸膛心跳平稳有力,身上已经回温,想是燕怒石已经为她推宫活血,但自己羞愧难当,自行了断了。小姑娘闭目瑟缩着,紧紧抱着骨笛,好像要竭力躲开这寒夜冰雪,恨不能缩进墙缝里去。
“睡吧,好孩子,一觉睡醒,明天什么都好了。爷爷在这儿,爷爷在这儿……”铁敖将那小身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被血污纠结的长发,苦笑道,“算喽,辈分全乱了,做你师父好啦。”
小女孩歪着头。她的头发上衣襟上脸上都是血渍。她皱起眉毛,死死闭着眼睛,用很低很低的梦魇一样的声音说道:“爷爷……妈妈……爹爹……”
她究竟是睡熟了,还是不肯睁眼?
“这老疯子,其实还是用心良苦哇……”铁敖一边抚摸着女孩的头发,一边颤抖着拿起那张血书。
几行字龙飞凤舞,右下角有浅浅的折痕。
铁敖眼里忽然放出光来:“老疯子,好,我遂了你的心愿就是也罢,风雪原!”
福宝一惊:“什么?”
铁敖抱着小女孩:“你听着,我做你七日之师怕是也没有七日了。罢了,以三日为限唉,也没有三日了,就是今晚吧。我救你一命,你把这孩子替我送到苏旷那里,告诉他,从今往后,她就是我铁敖的关门弟子,是他的小师妹,要他好生照顾,不可有闪失你做得到么?”
福宝胸膛一挺:“你救我一命?”
他的拳头不知不觉握紧。
铁敖的嘴角露出一丝善意的嘲讽:“你还做梦呢真以为沙梦洲会放过你不成?”
他站起身。外头天很阴,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下雪:“就在明天了。”
三、老奸巨猾
他们来了。
辚辚的车轮声听起来欢快而且急迫,那是父亲的老牛破车,载着天麻去城里,带着银钱回来,一切好像都和五年前没什么不同。
“……沙梦洲这个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谨慎,他做每件事都会计算到天衣无缝才下手。他既然派你单枪匹马地来这里,就必然留了后手。如果你杀了我,他必然要灭你的口,然后死无对证,我的徒弟朋友也拿他没有办法;若是你杀不了我,就证明我身边还有其他人物埋伏,他自然可以加派人手如果我猜得不错,明日你父亲回来的时候,沙梦洲派的第二拨人应该也就到了。而我一旦和你同时出现,他们必然要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