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郁(53)
桑渔哄了大半天,商阿公才瞥她一眼:“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桑渔笑。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
“我真的那么厉害。”
“当然。”
商阿公沉默了一会,犹犹豫豫问道:“那……方棠什么时候来采访我?”
这下轮到桑渔说不出话来了。
商陆解释:“方棠被调去深夜栏目了,她不做人物专题了。”
商阿公越发心酸,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以后才说:“我是真的老了啊……”
桑渔把商陆拉到门外,说:“今晚你住在诊所楼上吧,我也回家住。”
商陆“嗯”了一声,又提醒她:“今晚记得用软毛刷,别伤了牙龈,要刷够三分钟。”
桑渔问他:“你缺心眼赶 KPI 啊?”她顿了一下,又道,“你真的不该这么说阿公,太伤他的心了。”
商陆回到诊所,跟阿公道歉,但是商阿公打定主意不理他:“从今天开始,我不吃你商陆大牙医做的饭了,你爱干嘛干嘛去。”
商陆说:“阿公,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工具多了不起啊?绣花枕头!”
“对不起。”
“对不起没用!我要跟你阿嬷告状!”商阿公怒气冲冲,他让商陆关门,准备上楼,走到一半又回头。
他问:“我给小鱼做的牙齿好好的,懂不懂?”
商陆:“……懂。”
商阿公叹了口气:“不过,你既然想坑她,让她更换牙冠,做什么根管,那你去坑她吧。”
也就是,他变相承认自己技术老化了。
*
桑渔回到家里住,最高兴的人就是张榕了,但她嘴上还要念叨:“好好的,非要闹着搬出去,吃不到我做的饭,人都瘦了。”
桑渔应付了几句,因为不想跟夏桑纯碰面,所以她直接躲进了房间里。
张榕也不想逼她,把饭菜都给她端进来,让她在屋子里吃。
桑渔在家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去设计院开会了。
现在年关将近,设计院里的大大小小会议就变得越发多了。
黄达练在这最后一周里,已经开了三次会议了,除了让每个人都分享一下今年的工作感悟,就是他分享他制定的上半年项目计划。
黄达练在上面唾沫横飞,桑渔在跟方棠聊天,说起了商阿公想被采访的事,方棠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专题,她说:“你,商陆,商阿公,动物园的师太,都很有话题性,智慧和人性的交集,该死的山洲电视台领导,我这什么命啊。”
桑渔还没来得及回复她,黄达练就喊道:“夏桑渔,你在手机上比划什么呢?”
桑渔淡定地收起了手机。
黄达练说:“你刚刚听到我说的明年项目了吗?赵易也加入你的组里,明年你们一起做。”
他直接把上半年的三个项目都给了夏桑渔负责,这叫压力转移。
桑渔自认为对环保行业的兴趣和热情并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有了辞职转行的心。
设计院是很好,好就好在它工资低,底薪 3k,全靠绩效和作业提成;好就好在它领导抠门,热爱压力转移;好就好在它论资排辈,什么都跟年限挂钩,她每次看到黄达练的工资和年假,都差点把牙咬碎。
桑渔本科时和她关系最好的师兄叫陶程,他开玩笑时说过,环工行业根本不是朝阳行业,这行业的福利早就被老家伙们吃光了。
她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黄主任,却想起了垃圾填埋场的气味,还有她和阮漫漫、叶子博爬到十几米高的烟囱上取样的画面。
不知道如果她毕业那年,跟陶师兄去了国际环境署,或者跨行做了金融,现在又会是如何?
第39章 元旦前夕
元旦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桑渔是在绿萝村度过的。
桑渔蹲在河边地上,拿着管子取水样。
阮漫漫也蹲在她旁边,说:“绿萝村海拔 400 米,村里常驻 1000 户,大概 4000 多人,贫富差距比较大,所以大别墅和老旧平房是交错的,但早年条件都比较差,所以村里目前还有 12 个旱厕仍在使用,存在超过 20 年了,就算是别墅,也是把生活垃圾随意丢……啊疼……”
阮漫漫小小地叫出声,她捂着头,被突然出现的垃圾袋砸到,整个人往后倒,跌坐在了泥泞的湿土上。
今天做调研,她就忘戴安全帽,而扔下来的垃圾袋里装有玻璃瓶,直接砸在了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点血。
桑渔还没反应过来,又一袋垃圾扔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护着手上的管子,避之不及,被砸了个满头,厨余汁水从破损的垃圾袋渗透出来,顺着她的安全帽往下滴。
桑渔闭上了眼,再睁开,她抬头看桥上扔垃圾的人,还是那个中年男人,梳着油头,明知道砸到人,还打算直接离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桑渔气笑了:“你砸到人了!连着几次了,前几次没人受伤就算了,今天我同事流血了。”
那人反问:“谁知道垃圾堆里有人?”
“前天你扔垃圾,我就告诉过你,这里不能扔垃圾了。”
“我不知道。”
“布告栏也写了,再扔垃圾要罚款。”
中年男子立马就笑了:“哦,那你们是想要钱?我就说嘛,要钱自己来我家拿。”
他嫌弃:“工地上怎么还有女的?有什么用?麻烦,一点血而已,你们本来就在垃圾堆里了。”
桑渔的火气直接冒上头,她先收好管子,扶起阮漫漫,那人已经离开了。
阮漫漫说:“我没事……”
“我们去找他。”
阮漫漫连忙拒绝:“夏工,不用了,我真没事,我不要钱……我家里有钱。”
“你真不跟我一起去?他觉得我们不敢惹事,怕了他,这次再忍,他只会更过分。”
阮漫漫止住了头上的血,脸色涨红,看了桑渔半天,支支吾吾:“我们身上太臭了……去村里面不太好。”
桑渔笑了:“就要这个味。”
叶子博从旱厕那边回来,远远地就看见夏桑渔手里提着两袋垃圾像提着两个手榴弹,问:“夏工,去哪?”
他没等夏桑渔回答,就看见漫漫额头上的血迹,一身狼狈,他好像闻不到她身上的味道,靠近了她,关心道:“漫漫,你怎么了?”
阮漫漫只摇头。
夏桑渔把垃圾袋放下,直接就上手扒叶子博的衣服,温柔道:“子博,你脱掉衣服。”
叶子博双手交叉,护住自己:“夏工,你干嘛?誓死捍卫我的贞洁!哇,夏工,你身上好臭。”
没有用的,就连阮漫漫都加入了剥他衣服的行动里,终于让叶子博露出了他的双开门冰箱大肌肉。
同在绿萝村的谢久贺收到消息赶过去时,夏桑渔已经把垃圾袋从院子外扔回了那人的家,那人愤怒抓着袋子出来,还漏了一裤子的汁水,他在用方言里专门侮辱女人性器官的脏话骂夏桑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