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90)
这一刻,我望着她极力克制心中忧虑与哀恸的模样,我似乎才终于相信,她是真心思慕父亲的。
若非真心真意,她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又怎会在他人面前表露出脆弱与无助的一面。
尽管她有可能是故意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但我愿意相信她这神情恍惚、憔悴不堪的模样并非作伪。
可我不愿承认自己一直以来对她存有偏见,只得别开脸道,“别胡思乱想,梦中所见当不得真。”
苏娴雅哀切道,“妾身明白…”她像是难以为继。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既与父亲情投意合,互许真心,那么她不安的预感,极有可能成真。
甚至是已然发生之事。
我心里的不安渐渐加深,连呼吸都微有凝滞,若是父亲有何不测,我此生的意义便断了一半。
苏娴雅向我再行一礼,“妾身如此失礼,实不宜久留于此,还请娘娘容妾身告退。”
我余光瞥见她泛红的眼眶,不禁宽慰道,“娴娘要回便回吧,只别多想,万事有本宫在这儿。”
岂知我话音刚落,苏娴雅尚未挪步,小薛子便一头撞了进来,我一见他这慌里慌张的样儿,心下便凉了一截。
怕是又有不好之事发生。
小薛子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强自镇定道,“出什么事了?”
小薛子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竟又看了看苏娴雅。
难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甚没耐性地吼道,“本宫在问你话,你为何没了言语?”
永乐宫上下何曾见过我勃然大怒的模样,当即一众宫女太监都哗然跪了下去,齐齐道,“皇后娘娘息怒。”包括歆儿与妍儿。
小薛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又不得不说出来,竟是胀紫了腮帮子方道,“远征大将军在孤鹤山之战中遭受重创,几乎全军覆没,皇上已派出紧急军报,命人带其火速回京。”
苏娴雅闻言,立时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其贴身侍婢暖茶接住了她,顺势倒下,将之抱在怀里,同时可怜巴巴地连声呼唤,“夫人…夫人…您醒醒啊夫人…别吓奴婢啊夫人…”
说真的,这种时候,连我都很难撑得住,何况我肚里这个月份比她那个还大,如此重大的打击,要怀着身子的人如何承受?
但已然晕了一个,总不好两个一块晕,总得有人站出来稳住局面。
可我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苏娴雅竟半睁开了眼,哆嗦着嘴唇,像是有话要说,却是发不出声来。
而我几乎是一瞬间明白过来,我声音不稳地问,“父亲他,如何了?”
为何不是“命其回京”,而是“命人带其回京”?
小薛子带着哭腔颤抖地道,“将军身负重伤,据说…据说…”
我出离恼怒道,“不必顾虑本宫,告诉本宫父亲现今到底如何?”
小薛子头磕在地上,“据来人禀告,援军赶至孤鹤山时,大将军正以命相拼,誓要与剩余残兵共存亡。幸而裕王不顾军令救走将军,否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只是如今…如今将军生命垂危,仅剩一口气在,能否顺利回京,尚是未知之数。”
“混账!”我一拍桌几站起身来,“你胡说什么!”
小薛子立刻连连叩首,“娘娘息怒,奴才不敢胡说…”
可我怎能息得了怒,我心中狂跳不止,恨不能一个飞身去到父亲身边,更恨自己不是大罗神仙,没有灵丹妙药能让父亲瞬间好转。
怕只怕我事到如今仍无能为力,面临如此困境仍无计可施。
苏娴雅方才那一睁眼算是回光返照,此刻是彻底得昏晕过去。暖茶着急地摇晃着她的身子,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嘴里不停地喊,“夫人…夫人…”
这情景实在太过熟悉,我十一岁那年趴在母亲床旁泪流不止地呼唤“娘亲”便是如此这般。
同样深重的无力感涌遍全身,我脑仁疼得紧,所谓母子连心,我腹中胎儿感知到我心中的悲痛自然也不好过。
他不好过我便更不好过…
我一手撑着腰,满脸痛苦地转头对妍儿道,“将娴娘送去偏殿,再请太医来。”
妍儿脸色吓得发白,“娘娘您…”
我跌回榻上,“还不快去!”
歆儿更是顾不得规矩了,自行起身蹲在我身侧,“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我咬着牙道,“本宫无事…”
歆儿私自给小薛子使了个眼色,小薛子便趁我不注意悄摸遁了。
我知道他是去请皇上来,若非父亲之故,我定会出言阻止,可今次,我却是默许了。
以往的我自是不愿让皇上忧心,可我一直都清楚地知道,皇上的怜爱能为我带来什么。
娴娘前次所指,我终于还是照办了。
第62章 为父求恕
皇上来时,我已卧在床榻上,虽是闭着眼,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我明知他馈
皇上来时,我已卧在床榻上,虽是闭着眼,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我明知他来了,却故意装睡,等歆儿轻唤道,“娘娘醒醒,皇上来看望您了。”
我方才慢悠悠地睁眼,半是柔弱半是慌张地微微起身,“皇上…”
皇上自然而然地扶住我双肩,使我安稳躺下,“别折腾了,眼下乐儿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我顺势躺倒,头偏向他,“臣妾无事,怎的惊动了皇上?”
皇上叹道,“太医说乐儿心神大乱,动了胎气。所幸这段时日以来,乐儿休养得宜,这胎怀得稳当,此次才未有发生什么意外。”
我装作才发现一旁躬身立着几位太医一般,眼风往那几身宽大的太医服上扫过,淡淡道,“劳烦几位太医了。”
为首的全太医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臣等不过行分内之事,实不敢当娘娘这一声劳烦。”
我真心实意地关切道,“不知本宫继母眼下如何了?”
不料皇上代为答道,“乐儿放心,将军夫人无甚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朕已命人送她回府休养了。”
我心下诧异,面上却虚弱地一笑道,“那便多谢皇上了。”
皇上握住我的手,“临盆之期将近,乐儿更得放宽心,切莫过多忧虑。”
我蓦然反握住他的手,“可是皇上,臣妾父亲之事…”
皇上神色一凝,“此事朕自有主张,乐儿安心养胎,静待临盆之期便好。”
我像个蚕蛹般动了动,面上表露出慌张,“臣妾父亲犯下重罪,臣妾怎能安心?”
皇上顿时松了手,可我仍紧紧握着,他便是想抽回手也不能。尽管我知道,他只是松开了,而没有用力挣脱。
他道,“皇后不该干预政事。”
我一个挺身,竟大着肚子坐了起来,“臣妾何曾干预过政事?臣妾所言,乃是家事,难道皇上要臣妾置亲父于不顾吗?”
皇上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又偏头命其余人等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