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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从天降(91)

作者: 依文 阅读记录

全太医便领着其余太医行礼告退了,而后歆儿与妍儿也有眼力见地退至门外。

殿内便只剩下我与皇上。

我流着泪道,“臣妾求皇上开恩,放过臣妾父亲。”

皇上拧着眉道,“你这是在为难朕。”

我道,“臣妾不求皇上宽恕臣妾父亲之罪过,只求皇上保全臣妾家人的性命,臣妾只希望父亲能安享晚年,恳请皇上卸下臣妾父亲的官职,便由他闲云野鹤,同娴娘平淡度日罢了。”

皇上默了一默,竟是嗤笑道,“那么战死沙场的无数将士之魂灵,与其家中日日苦心期盼的父母妻儿,朕该当如何给他们交代?”

他神色骤冷,眉宇间竟染上一抹阴狠,我倏地慌了手脚,连他宽厚的手掌都握不住了。

皇上闭了闭眼,深深呼吸,“朕没有因此事而迁怒于皇后已是莫大的恩典,皇后却不肯听朕劝告,执意要为罪臣说情,实在令朕失望至极。”

失望至极?

迁怒于我?

我不禁冷笑道,“若是皇上不肯饶恕臣妾父亲,那么所谓给与臣妾的恩典,不要也罢。”

最后四个字我说得极重,我当然知道如此必然触犯龙颜,可出了这样的事,我怎能保持理智。

皇上果然怒道,“放肆!”

他极力压抑着怒气,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没有吼过我,顶天了也不过是阴沉沉地说几句重话,而这一次,终究是不同了。

我掀被下榻,跪在地上,“恳请皇上允准臣妾代父领罪。”

皇上一把把我捞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视着我,约摸是有气话要说,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道,“你便是不顾自身,也该顾及腹中胎儿。”

我道,“臣妾与孩儿母子连心,臣妾便是想顾及,也没法顾及。”

我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却实在厌恶得紧,这段时日里要我顾及胎儿的话委实听得太多。好像所有人都在反复提醒我,这孩子有多重要,相较之下,我却是不算什么了。

皇上与我相对而立,因他身量比我高出许多,我便只能仰望着他。

我双手分别握住他手臂,“皇上可否体谅臣妾的思亲之情,恩准臣妾的请求?”

皇上的神色里带有浓浓的悲意,“皇后又何曾体谅过朕?”

我立时将姿态放得极低,“皇上…皇上若能答允臣妾这次的请求,往后臣妾便什么都听皇上的,再不会忤逆皇上之意,也绝不会再有其他要求。”

皇上面沉如水,“你明知朕要的不是这些…”顿了顿又道,“何况皇后所求,朕无法应允。皇后若是能为朕想想,也不会提出此等要求。”

他推开了我的手,用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将我推倒,也让我抓不住他。

“乐儿,朕一直希望你能多关心多体贴朕一些,可是你从来没有。”他的眼神充满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悲伤,“可即使你没有,朕也不会太过介怀,朕只是希望,你能安安心心地陪在朕的身边。即使你的所作所为,不曾遂过朕的心意,朕也不会怪责你,朕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不给你约束,不让你感到负担了。”

我整个人犹如掉入万丈深渊,我的心也快要凉透了。

他垂了垂眸,再变换神色望着我道,“这一次,就请你体谅体谅朕,别为难朕,好么?”

我双眼酸涩,浑身无力,我知道自己失败了,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我还是忍不住道,“可这次的事,事关臣妾父亲,臣妾怎能坐视不理?皇上要臣妾体谅皇上,其实臣妾一直都在体谅皇上,否则臣妾怎会安安分分地待在这皇后的空位上?皇上从一开始借选秀之名除去二皇子党羽的势力,又特地挑选朝中重臣的女儿纳为妃子,到如今削弱臣妾母族的势力,臣妾并非自始至终蒙在鼓里。”

我踉跄倒退一步,“或许臣妾早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了,臣妾不过是希望父亲能安享晚年,无权无势便罢了,难道皇上非要赐死臣妾父亲不可吗?”

我情绪失控地吼了起来,皇上也脸色大变,双目微微泛红地瞪着我道,“皇后胡言乱语,可知胡乱猜疑,编排诽谤,藐视君上是诛九族的死罪!”

我双腿发软,连连后退,直退到靠墙的桌案前,两手撑住桌面,才堪堪站稳。桌上的花樽被我震得一晃,好在没有砸下来,否则此时此刻的我,怕会受不住惊吓而昏过去。

里头的动静闹得这么大,门外候着的歆儿与妍儿必然有所耳闻,可她俩便是担心得磨破鞋,绞裂丝帕,唇下咬出血,也不敢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不顾一切地闯进来,何况还有闵公会拦着。

或许她俩也有想过去搬救兵,可我在这宫里毫无势力,与妃嫔们可说是几乎没有交情可言。便是得过我恩惠的徐幼微与萧璇清,也定然不会赶来帮我。且不说她二人人微言轻,就说她二人的为人,也不是那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性子。

我一向宽厚待人,可当我身陷困境之时,却无一人相帮。

我费力地呼吸着,心里略有不甘,落得今时今日这步田地,真是我自找的吗?

难道不同流合污,处心积虑,在这深宫之中,就真活不下吗?

皇上见我如此失态,多少有些动容,露出了些许紧张之色。我看见他双唇动了动,好似是要呼唤我,可他却没有发出声音来。而后他向我走近一步,我不知他是想来扶一扶我,还是继续恶语相向。

我眼中的泪一颗颗滚落脸庞,“编排诽谤?”我冷笑道,“臣妾所言是否属实,皇上心里应当比谁都清楚。”

皇上整个人僵住了,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我眼前一片模糊,死死地抓住桌角,掌心里传来一阵痛意,想必是被割破流血了。

我用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强行坚持道,“皇上不愿大开杀戒,便假借废黜秀女之由网开一面,留其家人性命。之后皇上独宠玉妃,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玉妃之父苏州知府自是不如朝中次辅及吏部尚书那般位高权重。皇上既有意拉拢朝中重臣,笼络人心,又恐其自恃功高而不断施压,玉妃不过是占了其父忠心耿耿而又对皇上构不成威胁的便宜,亏得世人还真以为她是倾国倾城,美得不可方物呢!”

我虽然看不清楚,也没有力气仔细观摩,但我感觉得到,离我仅有两步之遥的皇上,此刻已是满怀怒意,一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却极力隐忍,继而阴恻恻地道,“想不到朕的乐儿竟这般聪慧,朕一直以来在盘算些什么,乐儿竟无一不知。”

我愈发虚弱,只是仍在死撑,“臣妾怎会不知,除了这些,臣妾还知道皇上自登位至今,为何将前朝太子与二皇子党羽的势力几乎连根除尽,却独留臣妾父亲在朝中继续任宁国公之职…”

我两眼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乐儿!”皇上及时地抱住了我,与我一同半坐半躺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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