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92)
所幸这毕竟是皇后寝殿,再如何精简地上也是铺了软绵绵的毯子的,否则皇上一托二,他那精瘦的身子骨未必抗得住。
我在他怀里半闭着眼道,“皇上不愿背负铲除异己之名,留臣妾父亲在朝中一日,外人便没法说三道四,可皇上终究是不会放过臣妾父亲的…皇上不愿外戚势力影响朝局,可中宫之位不能悬空,在一应朝臣之女里,臣妾是作为皇后最合适的人选…”
或许是因我身上发寒皇上有所感知,所以他紧紧地搂住了我。
我听见他声音极轻又极沉地道,“乐儿分析得这般透彻,朕似乎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或许一直以来,是朕低估了乐儿,朕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乐儿。”
我没法全然睁开眼,也抬不起头来,但我完全能想象得到他此时极其痛心的模样。
我用最后的力气低低地道,“皇上曾说待臣妾是真心的,臣妾相信皇上,臣妾也知道皇上为难,可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身陷囹圄,便是再如何不愿为难,也只能为难了。就请皇上看在与臣妾的夫妻情面上,宽恕臣妾父亲吧。”
说完我便更彻底地倒在了他怀里,但在我彻底昏晕之前,仍留存几分意识。
只可惜,皇上始终没有答应我,我只感觉到他将我抱了起来,平稳地安放到床榻上,而后便是一阵静默。
再而后,便是传召太医…
我费了这么大力气跟皇上摊牌,想不到最终仍是徒劳无功。
饶是我在昏睡之中,也不禁内心苦叹。
这世上怕是无人能左右皇上的决定,我这无德无才的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第63章 步步为营
我醒来时已过了一日一夜,妍儿伏在我床边,见我睁了眼便立时凑至我近前,满……
我醒来时已过了一日一夜,妍儿伏在我床边,见我睁了眼便立时凑至我近前,满是惊喜道,“娘娘,您可算醒了,太医说娘娘不宜久睡,若是今夜之前仍未醒来,奴婢便只能以下犯上惊扰娘娘贵体了。”
我身子动了动,她便心领神会地来扶我,我头晕目眩地坐起身,无精打采地望向窗外,“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妍儿道,“都快酉时了。”
我低了低头,神思恍惚。
妍儿察言观色,又道,“不如奴婢服侍娘娘梳洗后,随娘娘到前院走走?”
我不置可否,眸光微闪。
妍儿再道,“歆儿姐姐在娘娘床前守了一夜,前不多时才回房暂歇,换奴婢在此看护娘娘,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我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妍儿抿了抿唇道,“全太医说娘娘这月十分关键,万不能再大惊大怒,心神不宁,否则动了胎气,不仅龙胎受损,娘娘也会吃苦,望娘娘保重身子,莫再费心劳神了。”
我神色一凝,妍儿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可又不知错在何处,只得耷拉着脑袋,垂眸不语。
我心下哂笑,莫再费心劳神?
事关至亲之人,难道要我不闻不问,冷眼旁观?
我皱着眉道,“皇上几时走的?”
妍儿支吾道,“皇上…”
我眸光一厉,“本宫昏过去之后,皇上可有说些什么?”
妍儿忙跪倒在地,“皇上为使娘娘安心养胎,吩咐奴婢等好生伺候娘娘之余…下令娘娘在诞下皇子之前不得外出…”
这是又禁了我的足?
我冷然道,“不得外出是指本宫不能踏出这皇宫大门半步,还是连这永乐宫的门都出不得?”
妍儿不敢抬头看我,小心翼翼道,“永乐宫内不缺用物,又有前院后院,景致虽不比御花园,但也是繁花似锦,山水相依,娘娘临盆之期将至,身子不便,又何必非得到外头去呢?”
这就是说,我不能出永乐宫的门了,想想我还真是多此一问。
只是前院那座假山我时常觉着碍眼占地方,山旁的水缸里虽养了莲叶,但盛夏未至,光是几片绿油油的小圆叶,却有什么可看的?
妍儿这婉转回答的说辞,可真禁不起推敲。
我面无表情道,“本宫知道了,你去给本宫打盆水来吧。”
妍儿踌躇地抬了抬眼,“娘娘…”
我深感头疼地摆了摆手,“快去吧,本宫又不会做傻事,无需旁人时刻盯着。”
妍儿只得应了声是,便就领命而去。
我独坐榻上不免叹息,心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空闹一场,换来这么个结果,明知是自讨苦吃,却不得不为之。
禁足便禁足吧,反正我也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见的人。
直到七日后,父亲已然顺利抵京的消息传来,我顿时松了口气,却又很快悬起了心。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父亲这一生征战无数,自是不可能百战百胜,但在之前,即使军情判断有误,或者突遭伏击,他都能利用阵法及战略将损失减到最小,而后蓄势反击,一举歼灭敌军。
可如今,他亲自率领的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也身负重伤,便是侥幸留得性命,以父亲的为人与脾性,他的晚年怕也难以好过。
我一想到这里,心就止不住地痛,眼眶亦开始泛酸,泪珠蕴含其中,不一会儿便滚落脸庞。
我的思想渐渐走偏——若非皇上执意要派父亲上战场,事情又怎会发展到这一步?
先是裕王周勉,再是远征大将军,皇上有心要铲除的人或势力,如若找不出错处,又不愿背负陷害忠良之名,便派去边关打仗。打赢了固然是好,但若是败了,轻则罚俸重则抄家斩首,一切都师出有名。
再不然,便让他们在边关苦寒之地,老死终生,美其名曰保卫家国,实则无异于流放充军。
若这事果真如我所料,那么皇上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出事之后该如何面对我,往后又将如何与我相处?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可笑…真是可笑…
人人都道皇上对我爱慕有加,连他自己也说真心待我,可到头来我连至亲的性命都未必保得住,遑论我兰氏一族的荣光。
若是皇上早便料到有这一日,那么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放弃我的准备。
而我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会有今日,一直以来,我不就是害怕成为弃子时难以接受才不愿去领略巅峰的风光的吗?
原来,我一直是个悲观的人。
一旁递上一方丝帕,我以为是歆儿之举便随手接过,拭去泪痕后不经意地一抬眼,却发现是跟前立着的,是并未召见的姜禾。
我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姜禾恭敬施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道,“何事?”
姜禾道,“奴婢是来陪娘娘下棋的。”
我皱起眉头,“本宫几时说要下棋了?”
姜禾神色淡淡,眸光澄净,“娘娘这些日子以来几乎闭门不出,整日里懒言少语,神疲乏力,心里记挂着外边的事,却无计可施。奴婢担心娘娘凤体虚损,特来陪娘娘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