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176)
一句“清澜”,听的秦朝楚顿时眉眼弯弯,他眼底泛起柔柔水色,也不甚在意云清澜语中对其的防备,只温声道:“稷元早在年前就已穷全国之力筹粮,年关过后一路由北向南施粮赈灾,算算日子,此刻大约已经过了豫州了吧。”
谁有粮,谁是娘。
武朝百姓在大灾之下被逼到绝路,如今稷元雪中送炭,百姓必将心怀感激,在加上豫州本就偏远,即便有什么消息,只怕也很难及时传回朝中。
蚕食武朝边境,煽动京都内乱,稷元此番果然是筹谋已久。
云清澜敛下眉,若有所思,怪不得朝中一直没听到动静。
云秦二人又闲话几句,多日未见,秦朝楚满心想与云清澜多呆一会,可满腹的柔情说出口,云清澜却是心事重重,久久不见动静。
“抱歉,”云清澜回过神,面露歉意,“五皇子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一些闲话。”秦朝楚眉眼又弯了弯,“云小姐这些时日太累了。”
云清澜闻言怔了怔,秦朝楚就又接着道:“明日约莫还有一场硬仗,届时人多事杂,又要耗费不少精力。眼下还有几个时辰,云小姐还是多休息。”
说起明日城门会战,秦朝楚神色平淡,看样子是笃定了城中百姓今夜一定会来。
云清澜又想起霍丞川方才的话,霍丞川不愿让四营将士白白送命,难道她就应当让百姓们上去送死?
云清澜没有接秦朝楚的话,只低应了一声,便与其作别了。
四月的城郊夜里是一片清爽凉意,云清澜独坐帐中,果然,到了后半夜,龙虎军驻扎的营地外就渐次响起此起彼伏的嘈杂声。
“云将军!云将军!”
营帐外乌泱泱地拥着一大片仓皇从城中连夜逃出来的百姓,他们伸长了脖子朝云清澜所在的大帐处张望,时不时地高叫一声。
云清澜闻声而出,拥在城外的百姓们看见她,又想起眼前这“云将军”并非真的云将军,就倏尔又重新安静下来。
“云将军。”寂静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郑老伯一手拉着华霜一手拉着阿尧颤巍巍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云清澜,就两眼一亮,高叫一声。
云清澜应声走到近前,对上郑老伯满含激动的目光,转而又想起自己已在人前露了身份,嘴唇翕动两下,才低声道:“我不是云将军。”
却听郑老伯道:“咋?在我老汉家吃饭的不是你?”
云清澜一愣:“是我。”
“哎,那就对喽。”郑老伯笑笑,“你这娃娃眼神好,眼睛不会骗人,你就是云将军哩。”
云青风将军也好,云清澜将军也罢,老百姓认的,就是能保护他们的云将军。
云清澜心间生出几丝暖意,有郑老伯这热络的几句话,其余一众跑出城外的百姓就也跟着放松下来。
一怀抱幼儿的老妪上前几步,她身形枯瘦,嗓音沙哑,看着云清澜凄哀道:“云将军,我这孙儿已经两天没吃上饭了,军队里不要我这老婆子,老婆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听说云将军这里还有粮食,就想舔着脸来求云将军给我们发点粮食——求云将军给我们发点粮食!”
老妪一边说着,就一边抱着孙儿在云清澜面前跪了下来:“老婆子我,我还能做饭!只要云将军不嫌弃,老婆子能给您和大家伙儿做饭!”
云清澜上前几步,还没来得及扶起老妪,就又听另一个看着精神些的壮汉紧接着道:“云将军,陛下说您要造反,还说您是祸国殃民的叛逆,您真的要造反吗?”
壮汉说完,人群中当即就有人气愤道:“造反就造反!从去年到今年,武朝已经旱了一年多了,咱们吃不上喝不着,他倒是把飞仙台盖的亮堂!陛下他早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可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去打仗!”又有胆小的接上了话,他看向云清澜,“云将军,我们、我们愿意跟着您!但您、您也会让我们去打仗吗?”
百姓七嘴八舌,看向云清澜的目光有恐惧,有期待,有怀疑。
云清澜默然看着眼前乌泱泱的百姓。
他们本在天子脚下安居乐业,可如今灰头土脸,狼狈落魄,一个个携老带幼,全都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
云清澜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抬手招来一旁站着的一名四营将士:“带他们去安置一下。”
···
第二日,寂静一夜的京都城门缓缓打开,赵骞关带着全副武装的龙虎军将士自其中列队而出,他们阵容齐整,神情肃穆,可放眼望去,空荡荡的城门外,竟只有云清澜一人。
一人一马,持剑而立。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城门会战
“长宁郡主, 您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孤身一人的云清澜,赵骞关眉头微蹙。
一夜之间,那原本驻扎在城郊不远处的龙虎军和难民竟好像突然间都凭空消失了似的, 远远看去空荡一片,干旱龟裂、尘土飞扬的大地上, 就只剩下云清澜这一个小小的人影。
“城门会战, ”云清澜缓缓抽出无涯剑, “在下云清澜, 前来领教。”
想起夜返京都时城郊外那惨烈的情形,云清澜终究是不愿让百姓再受屠戮。
如今武昭皇帝已失民心,稷元携粮而来恩威并施, 踏破武朝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城门会战这场仗打不打,好像都没什么要紧。
云清澜看了看随赵骞关一道出城的将士, 依旧是二三营中的那些熟悉面孔,就又问道:“怎不见单将军?”
禁军非龙虎军部下, 赵骞关不用他们是情理之中,可单雄飞携营归京,一营兵力雄厚,按理说城门会战应当倾巢而出速战速决, 可看眼下这形势,隐隐的, 云清澜心间总觉几分不妙。
却听赵骞关不答反问道:“长宁郡主命霍丞川带着难民连夜携粮远遁, 如今又孤身一人拦在这里为他们争取时间,可长宁郡主怎不想想, 以你一人之力, 又能把龙虎军拖到几时?”
被赵骞关戳破心中想, 云清澜却也不慌不恼,只淡淡道:“赵将军一心为国,却可知二十年前黍米之变因何而起?父亲叔伯因谁而亡?如今这饥荒大旱又因谁而至?”
“这二十年间的真相如何,赵将军当真清楚吗?”
“郡主,你还不明白吗?”可赵骞关看着云清澜,神色不变,“旧事已矣,但龙虎军不能反。”
所以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并不重要。
不等云清澜说话,就听赵骞关又道:“郡主,今日赵骞关事急,恐不能再听郡主细说,待稍后擒郡主回京腾出空闲,定来洗耳恭听。”
赵骞关看得明白,此番城门会战,他不光是要带兵平定难民动乱,更重要的是要将滞留在城外的汴州粮食追回来,如今云清澜孤身在此,她多拖一刻,霍丞川带着那些难民和粮食就会多跑远几分。
“郡主,得罪了。”赵骞关说罢拱手抱拳,紧接着银枪前指,就命二三营的将士向着云清澜扑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