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75)
云清澜默然,伐稷一战彪炳史册,云家龙虎军更是自此遥立神坛成为武朝不败之军,其赫赫战功下自然也深埋着累累白骨。
至于个中细情,云杉不愿说,云清澜也能想出分明。即便其中真有内情,可父亲叔伯们身为将军,与其说他们死在小人的阴谋算计中,倒不如说他们堂堂正正战死沙场留一世美名。
云杉顿了顿又道:“年关已过,你也早日回到军中,那姚荣远酒囊饭袋不过是个草包,你且回去带着将士们勤加操练,待日后时机合适,我自会禀明陛下让你官复原职。今日朝上这口气,龙虎军迟早替陛下讨回来!”
云杉身为两朝元老,一心装着武朝皇室,本以为是君圣臣贤,却不知朝堂诡谲,只有他自己还在做着那君臣和乐的美梦。
议和无果,婚期推迟,秦朝楚就这么在武朝住了下来。两国谈判,诸事繁多,再加上云清澜重回龙虎军练兵,这些时日见云杉的次数不多,秦朝楚更是不曾露面。只能从云杉铁青的面色上看出,双方洽谈并不顺利。
转眼便到了二月。
和谈一事迟迟不见进展,秦朝楚虽愿坐下和谈,可他不要金银,不要田地,就要衡芜三十二群山,而武朝这厢有云杉坚持,再加上李玄臻自己也不愿做那亡国之君,衡芜群山自然也不会相让。
双方激辩不休,每每惹得云杉怒发冲冠时,就由吕莲生出来两厢斡旋一番,来回几次下来双方都是疲惫至极。
期间也有人忍不住问秦朝楚,难道真就非衡芜群山不可了?
这时秦朝楚就会淡淡一笑,说别的也可以,可再问起他别的是什么,这时秦朝楚就又会莫名一笑,不再接着说了。
当然也有喋喋不休追问的人,被问得紧了,秦朝楚就会不疾不徐地说,别的虽可以,但那样东西能不能给,给不给得到,不能问我,要问天人。
天人?
那次议会回来云杉气得直跳脚,让他们问天人?什么是天人?谁是天人?!
云杉气的摔杯砸碗,大骂秦朝楚是泼皮无赖,那日云清澜前来问安,听到房中噼里啪啦的动静,又听到“天人”两个字,就又低头默默退了出去。
后来请神宴将近,朝中诸臣愈加忙碌起来。见秦朝楚当真不急,和谈一事也索性暂时搁置了。
时至二月初三,群臣齐聚金銮殿,原本空旷的大殿摆案置坛,一派隆重之景。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请神宴上
二月初三, 群臣赴宴,金銮殿上,请神祭祖。
请神宴作为武朝最为要紧的盛事, 礼部诸臣对此自是费了十分的心思,不光提前月余就开始准备宴会章程, 更是净殿除尘, 将整座金銮殿都用上好的沉香里外熏染了七天七夜。
这一□□臣齐聚, 金銮殿内外香雾缭绕, 远远望去是如腾云驾雾一般,人影浮动其中,便如仙人来去。
待群臣皆已入座完毕, 李玄臻便自屏风后缓缓现身了。
今日的李玄臻穿的比往常上朝时更为脱俗出尘, 一身玄色道袍无风自动,上绣金纹靡丽的道教真经, 浑然一副道尊模样。
众臣还依照着上朝时的次序分立两侧,待李玄臻徐徐而入坐于上首, 众臣才高拜一声,在李玄臻沉缓的免礼看座中依次坐了下去。
“哦?秦太子也来了?”
李玄臻目光在殿下诸臣身上缓缓流转一圈,最终落于左下首的地方。那里吕莲生坐于第二顺位,而原先吕莲生的席位上正坐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
这公子锦衣玉带, 剑目英眉,翩然坐于案前, 可谓是玉树临风。
秦朝楚闻言起身笑道:“百闻不如一见, 请神宴乃武朝盛事,可惜在下在京都待了十余年也未有幸瞻观, 如今凑的巧了, 索性也来涨涨见识。”
提起做质一事, 秦朝楚面色坦然落落大方,惹得殿中不少朝臣频频侧目。
“请神宴引灵通圣,其间众爱卿提诗作赋,上表天庭,朕亦素闻秦太子雏凤清声,出口成章,那今日便一并期待秦太子大放异彩。”李玄臻长目微垂,随意客套两句,便又将目光挪开了。
“今日请神祭祖,众朝臣皆可与朕一道荡涤尘心,以期来日飞升。”
“是。”
殿下众臣当即应诺。
云清澜也坐在云杉身侧一道跟着众臣对李玄臻俯首以应,对其飞升成圣的心思,倒也有所耳闻。
武帝执政三十七载,早年间五子夺嫡,手刃血亲,其间又多次平定叛乱,外征伐稷,不说杀人如麻,但也是杀伐果断,谁能想到天命之年,竟又生了求仙问道寻长生的心思。
得道飞升,仙路渺茫,李玄臻近些年为求长生遍访高人,自己更是每日焚香纳气,熟读道经,从十多年前起就命众朝臣每年筹备请神宴请神问仙。
宣纸铺陈,大太监常福安拱手递来一只蘸饱墨的青玉龙纹紫毫提笔,在李玄臻身侧躬身道:“陛下,请神宴启,还请陛下赐题。”
宴写青词,是请神宴最为重要的环节之一,由李玄臻选一字为题,众臣各自执笔提写青词,再呈交给李玄臻一一看过点出三甲,以金钵焚化,上达天庭。
李玄臻接过紫毫,眸光淡淡在殿内扫视一圈,见殿中云雾缭绕如烟波浩淼,遂道:“今年便以‘烟’字为题吧。”
说罢提笔洒墨,在宣纸上提写下一个“烟”字。
待墨迹略干,常福安则将宣纸悬于殿前,朗声道:“陛下赐字‘烟’,还请各位大人挥毫泼墨,尽出绝学。”
常福安话音刚落,左侧不少文臣便当即提笔点墨,对着案上宣纸冥思苦想起来。
可右侧以云杉为首的诸位武将却坐于案前佁然不动,仿佛此事跟他们毫无关系一般。
倒也确实是有心无力。
他们南征北战,一双手里只提刀枪。不少将领生于草莽,有些根本就目不识丁。提写青词这等舞文弄墨之事,本就非他们所长。
是以历年请神宴从来都是那群酸腐秀才们大出风头,他们这群武官,向来都只有陪坐的份。
遥望对面文臣皆奋笔疾书,武将们百无聊赖,有不少将领甚至当众发起了呆。
李玄臻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殿中那些心不在焉的武将身上一一扫过,忽然开口道:“云将军。”
垂首坐于云杉下首的云清澜当即一愣,随即起身应道:“微臣在。”
这是云清澜假扮兄长后第一次被武帝当面点到。
尽管心知李玄臻不会想到云清澜假冒一事,但未免被觉出端倪,她依旧将头埋得极低。李玄臻的目光在云清澜头顶略微顿了顿,道:“朕素闻云将军文武双全,今日这烟字题,云将军也不妨试上一试。”
云清澜又是一愣,随即身子埋得更低,推辞道:“在座皆是桂枝片玉的京中翘楚,臣胸无点墨,恐难登大雅之堂。”
“无妨,朕记得云将军从前也不是什么爱推脱的人。”李玄臻语气淡淡,却也并不是在征询云清澜的意见,“孰优孰劣朕自有定数,云将军只管放心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