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92)
今日一言,必将引来吕党敌视,云清澜斟酌片刻,最终沉声道:“启奏陛下,去年秋旱,再加上二月天寒,城中百姓怕是不好过。”
云清澜说的委婉,如今吕党势大,她思量一番,还是决定暂避锋芒。
“哦?”李玄臻眉头微挑,“这些时日你东奔西走,不是已经将龙虎军抚恤要到手了吗?”
李玄臻似是随口一句,可云清澜听在耳中却是心里一惊。
依祖父所言,她本以为陛下久居深宫,诸事大多都会被吕莲生的谗言所蒙蔽,可能在五子夺嫡的混战中坐上皇位且执政三十余年,李玄臻也绝非一个普通的帝王。
尽管后十年里李玄臻一心修道,朝中更似是被吕莲生一手遮天,但朝野依旧遍布都是他的耳目。
“不敢欺瞒陛下,”云清澜又拱手一拜,“臣这几日确曾往户部去过几次,尚书大人也已在着手安排伤亡将士及家眷的钱粮发放事宜。”
“既已要得抚恤,云将军还有何不满?”
李玄臻语声淡淡,叫人听不出喜怒。
“微臣没有不满,微臣只有一事不明。”
圣意难测,一个武将突然插手户部的事本就是逾矩,云清澜只将头伏得更低:“年前微臣曾往户部询问抚恤一事,时刘大人告诉臣库银都被拿去赈灾了,可这几日臣在京都多处走访,却见不少百姓家中缺衣少食,沿途遍是一片哀声乞讨,只觉赈灾一事,效力不佳。”
云清澜顿了顿:“如今城中除将士家眷外仍有不少难民居无定所,且大多仰仗朝中救济,臣不知国库是否已当真亏空至此,只觉其间数量悬殊,或有不可知之事,故而奏禀陛下,请陛下定夺。”
朝臣贪贿,一查便知。
云清澜这些话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在金銮殿上了。
“刘志,可有此事?”
李玄臻在云清澜身上静静凝视片刻,忽然沉声喊道。
“启禀陛下,这、这,···”刘志闻声忙不迭地从众臣中挤出身来,那滚圆肥壮的身躯刚在殿中站定,胖脸上眨眼就冒出汗来,“陛下,先前,先前臣确也曾在城中盖了粥棚发了米粮,可,可···”
可什么?
可米粮发了两份,吕相拿了六份?刘志支吾半天,脸上憋得直冒汗。
陛下惹不起,可吕相,那也是惹不起的。
“天子脚下,饿殍遍野,朕给你们乌纱帽,就是让你们这样替朕打理江山的?”见刘志支吾着不说话,李玄臻自然也明白其中必有猫腻,当即龙威震怒,朝臣顷刻间跪了满地。
刘志更是几乎将整个人都爬伏在地上。
“陛下。”正此时,跪在首位的吕莲生突然出了声。
吕莲生俯首低眉,缓缓道:“云将军所言之事恰是年关,又逢请神宴将近,臣猜想那时户部事忙,再加上稷元太子访朝和我朝将士抚恤,若是哪里出了纰漏想来也是正常。倒不如先叫刘志回户部清点核算,整理成册后再细细呈报,若真有人从中行贪墨之事,到那时再严惩也不迟。”
“如此,便先按吕卿说的办。”
此刻最要紧的是城中的难民救济,李玄臻沉吟片刻缓缓应下,又冷冷瞧着吕莲生道:“吕卿,此事朕命你率百官亲自去办,日后若让朕再听人说京都有难民出现,那你和你手下这群人的高位,也算是坐到头了。”
跪在殿中以吕莲生为首的众朝臣们当即连声应诺,直到李玄臻淡着面色摆摆手,才敢相继站起来。
此一番虽说是重拿轻放,但有李玄臻这句话,云清澜的目的大概也达到了。
“姚荣远何在?”李玄臻坐在高堂上想了想,又突然道。
“陛、陛下,末将在。”被李玄臻突然点到,姚荣远一愣,当即高声应道。
李玄臻看着殿下胆战心惊的魁梧人影,淡淡道:“你身为军中主将,可知若军中将士离心,我朝江山社稷不保?南北之战伤亡如此之巨,你却是连阵亡将士抚恤一事都不上心。此番若不是有云将军出手,日后且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姚荣远被李玄臻一句话吓得腿一软,当即跪了下去:“陛下,末将知罪!”
李玄臻继续道:“既然连军中这点事都弄不好,那这迎护慧敏皇后和正阳公主回宫的事,你也不用去做了,便叫云将军代你暂行此事。”
站在一旁的云清澜眉头微皱,陛下此番话听起来是在责难姚荣远,可言语中却似乎更是在恼她逾矩。
不过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姚荣远既是吕莲生的人,那或许只是在敲打吕莲生也不一定。
圣意难测,总之既是陛下有令,她应下便是。
思及此,云清澜也不再多想,只垂首出列,低声应下这个差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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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时移势易
朝会方休, 众臣自金銮殿内鱼贯而出。云清澜照常低眉垂首地跟在云杉身后,可今日却不断地有朝臣上前跟她打招呼。
“云将军!云将军!”一个云清澜叫不上名字,只约莫记得立于文臣列后几位的朝臣快步走到近前拱手一拜, “今日朝上云将军一番肺腑之言,听来实在令人心神激荡!”
“是啊是啊, ”同行人当即附和道, “有云将军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将军, 实乃我武朝百姓之福!”
奉承的话此起彼伏, 朝臣是最会见风使舵的。
武昭皇帝自修道起便以高人自居,其静心养性,朝中十余年间都未曾对谁说过什么重话。即便是在南北战事不利时, 也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今日朝上陛下虽也未将吕莲生一众官员如何, 可这般冷言相对,于往常却也是罕见。再加上又将迎护慧敏皇后和正阳公主回宫一事交托给云清澜——
天下人谁不知道武昭皇帝与慧敏皇后鹣鲽情深, 甚至甘愿为她空置后宫三十余年,而慧敏皇后更是为全李玄臻一颗道心亲登太清观诵道念经, 也就每逢年关后的这几日才会回宫中住上一阵子。
其二人膝下的嫡长女正阳公主那更是陛下的眼珠子。
听宫里老人说,前些年时候陛下令人给正阳公主教授文治武功,看架势分明是将其当女帝培养。后来若不是正阳公主无心皇位,如今这太子之位上坐的是哪位都还不一定。是以护迎这二位回宫, 那非得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如今将这般大事从姚荣远手里拿出又交给云家,陛下心里那杆秤, 怕是也要跟着偏向云家的。
人越来越多, 渐将云家祖孙二人围在中间,赞颂称道声不绝于耳, 吕莲生萧墙刘志一行人则站在人群外的不远处无人问津, 显出几分冷清落魄来。
“我就说昨天那个舞姬有问题!”
萧墙面色阴沉, 今日朝上那云青风一口咬定赈灾一事内有贪贿,若不是昨日被那舞姬听见,他如何敢这般笃定?萧墙思来想去,愤愤道:“没想到云家私下竟和稷元皇室有勾连!难道他们是想里通外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