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91)
这是她和娘亲的小秘密。
云青风代嫁离家那晚,柳莺飞坐在南院哭了一整夜。她抓着云清澜的手,一会儿哀声叫着风儿,一会儿又泪眼婆娑地唤她澜儿。
后来母女二人便暗暗约定,在朝中大臣和天下百姓面前,她从此就是楚璧隋珍所向披靡的云青风,可若是柳莺飞一人前来,那那时,她就是待字闺中能哭能笑的云清澜。
柳莺飞就着提来的灯笼燃起房中烛灯,又缓缓坐于桌前,光影摇曳,映在她和蔼温柔的眼眸里,看起来越加的温婉动人。
“脸怎地这般红?”
柳莺飞在云清澜脸上凝了片刻,眸光落在那尚未退去红潮的脸颊,随有些担心地抬手上前探了探:“月夜寒凉,可是在外面受着风了?”
“没,没有。”云清澜心下一紧,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目光也随即落在别处:“许是回府心急,路上走的快了些。”
柳莺飞闻言收回手,又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是一片柔光,良久:“澜儿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知女莫若母,云清澜如今这副模样,可像极了她当年初见云郎的时候。
“是祖父叫娘亲来的吧。”却听云清澜不答反问道。
第65章 朝中参奏
花满楼里她羞窘交加, 许多事来不及细想,可回府路上脑中渐归清明,也逐渐想通了其中诸多细枝末节。
赵骞关既能找上花满楼, 想来是张平良去给祖父报的信。
张平良此人,也算是有几分头脑, 他虽将云清澜引至花满楼, 却也心知其在朝中人微言轻, 即便找到刘志面前, 大概也只能如先前几次一般被左右推诿。而既有吕莲生等一众官员从中贪墨,那要想给将士们争得抚恤,最后还是得靠祖父出面。
赵骞关是祖父心腹一事朝野皆知, 祖父既安排他去找上刘志, 那跟亲自出面也没什么两样。
而秦朝楚在花满楼与一舞姬纠缠不清,想来也已被赵骞关事无巨细地回禀给了祖父。
花满楼一事终究是她冒进了。
赵骞关不知她女扮男装, 兴许只是觉得那稷元太子荒唐,可祖父那边先有张平良奏报, 后有赵骞关回禀,对此事早已洞若观火,如今这般,也不过是先叫娘亲前来试探一番她的反应。
“那稷元太子, 是个怎样的人?”
被云清澜戳破,柳莺飞却也不恼, 她眨眨眼, 脸上还是那一贯温柔和善的神情,好似秦朝楚也只是个她的小辈一般, “对澜儿可好?比之风儿如何?”
“自是···比不过兄长的。”被娘亲这般问, 云清澜的脸又不自觉红了几分。
“如此, 可要再看他表现。”柳莺飞点点头,语气认真,竟是真的考虑起他们二人的事。
云清澜一滞,于烛影朦胧中生出几分羞恼;“娘亲怎地突然说这些。”
柳莺飞柔柔一笑,眼底也盈盈映出烛光:“这些都是澜儿的要紧事,娘亲不说这些说什么?”
赵骞关是云杉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二十几年来唯命是从,不论朝中政事还是沙场点兵皆如臂指使。可柳莺飞却不管这些,她半生缠绵病榻,满心装着的也不过这一双儿女。那些朝堂里的争斗交锋,她是一点都不在意。
“澜儿若觉得那太子不错,日后两国和睦,我们云家的姑娘,配他也是门当户对的。”
柳莺飞顿了片刻,语中却又透出担忧:“只是那太子如今却又要和正阳公主联姻,娘亲不求澜儿日后能大富大贵,却也想有个良人能护澜儿一生顺遂。那人若是个闲散王爷,二人日后游山玩水执手天涯便倒也罢,可既是太子,困在深宫中,往后日子怕也难免波折。”
云清澜没想到,娘亲素来温婉,是京都有名的大家闺秀,竟会说出游山玩水执手天涯这种话。
“爹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云清澜突然想起,二十年来,娘亲似乎很少提起爹。
“你爹他啊,粗糙的很。”
提起云一郎,柳莺飞眼底亮起光泽,那常年淤积在眉头的哀愁也刹时消散许多。
“那时我们刚见面,你爹骑了匹烈马炫耀不说,竟还要拉着我一道骑。”柳莺飞拍拍胸口,再想起来还是觉得一阵胆战心惊,“娘亲只会读书写字,哪里会骑马的?被你爹架在马上,是动都不敢动。”
柳莺飞一边说着,云清澜就一边想起幼时学骑马时柳莺飞站在一旁的复杂表情,也不由得跟着噗笑一声。
提起往事,柳莺飞脸上不自觉带出一片少女娇羞,她弯着眉眼,顿了顿又嗔怪道:“澜儿日后喜欢的心上人,可莫要跟你爹一个样子,否则等到了一起,不知道要有多操心。”
“可娘亲,即便喜欢,又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
夜色果然恼人,鬼使神差的,她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云清澜的脸隐在胧胧烛影中看不真切,可那些平日不曾被她正视的感觉却无处遁形。只是她如今女身男相,承认这一切又有何用?
柳莺飞似是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可娘的澜儿,也不能就这样顶着风儿的模样过一辈子啊。”
夜影重重,掩住多少幽深心事,待天光大亮,就又是寻常一天。
···
“祖父。”
折腾一夜,云清澜难免起得晚了些,待弯身进了马车,云杉早已端坐其中。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皇宫,云清澜敛着眸子安静地坐在一旁,却听正闭目养神的云杉忽然开口问她:“昨夜你娘可有去找你?”
云清澜俯首应道:“来过。”
“那她可跟你说明白了?”云杉又问。
娘亲虽听了祖父的话后前来寻她,可昨夜说的却都是女儿家的私房话,祖父眼下问的显然不是这些。云清澜敛下眉,不知如何回应。
“妇道人家,料她也说不明白。”云杉掀开眼皮,睨了云清澜一眼,又道,“那稷元太子可是知道了你身份?”
云清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他既知你身份,那便是捏住了我云家把柄。此子来朝目的不纯,你平日里遇上他要多加防备。”云杉顿了顿,又道,“我云家身正行直,不做那恩将仇报的奸小之事,但如今你既是云家长子,就不能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祖父?”云清澜一愣。
却见云杉不理会她继续道:“云家祖训,将门之责,保家卫国。图我朝业绩,害我朝江山者,诛之。”
···
金銮殿上朝臣分立两侧,依次回禀国中大小诸事,李玄臻则高坐龙椅,微阖着眼,时不时地应上一句。
待诸事奏毕,李玄臻摆摆手正欲退朝,却听一道清越的声音忽然在大殿上响起。
“陛下,臣有事奏。”
李玄臻闻声望去,只见云清澜拱手出列,一条细瘦人影孤立殿中,形单影只。
垂首立在百官中的刘志当即生出股不详的预感。
“云将军还有何事?”李玄臻睨着她问道。
尽管来时路上祖父已同她说了刘志不日便会给龙虎军将士的家眷发放抚恤,可即便如此,京都沿街难民的衣食却都还没有着落。八旬老翁沿街乞食,昨日情景不断浮现在云清澜脑中,锥心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