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90)
榻上少女长裙委地,乌发披垂,一双玉足匿于红绸,便胜腊梅白雪。她别过脸,不敢正眼看他,就垂着眸子望向别处,眼睫颤颤,撩动烛影摇曳。
片刻后秦朝楚俯下身,一手撑在云清澜身侧,另一只手则向前握上塌边的床柱。
看着身下面红耳赤的云清澜,秦朝楚只觉喉中干涩,半晌才从嗓中堪堪挤出几个沙哑低沉的字来:“云小姐,得罪了。”
秦朝楚莫名一句,又忽地靠到近前,云清澜怔愣间抬头去看,眼底也随之露出迷茫。可还未带等她反应过来秦朝楚在说什么,头顶床柱就紧接着发出叫人羞恼的吱呀响声。
听到动静,萧墙这才缓缓引着赵骞关走到厢房内的另一处去。
吱吱呀呀的床柱晃动声传来,饶是云清澜再不通男女之事也终于明白过来,霎时只觉好似整个人都要由内而外地炸裂开一般。
秦朝楚的手臂遒劲有力,肩胛起伏间推拉着床榻左右摇晃,云清澜横卧榻上,便如一叶扁舟浮沉其中。
晃动间几缕发丝滑落,它们越过秦朝楚的宽阔颈背,如云梯直坠而下,落在云清澜面上,倏尔带起叫人难捱的痒。
二人离得极近,床幔摇动间鼻息交缠,不由令人浮想联翩。
云清澜脸颊通红,颈上金铃亦随着身子晃动发出清脆响声。
这声响和着床柱吱呀一道闯入秦朝楚耳中,婀娜婉转,缠绕不绝,霎那只如引烈火焚身。
秦朝楚额角也不由得冒出汗来。
佳人在怀,吱呀的床柱声更是引人遐思。他单手支撑着身体颇为费力,就只能堪堪将胸膛僵硬地悬在云清澜上方。
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克制守礼地在二人间留出一寸不被触碰的距离。
秦朝楚竭力控制着不触碰到她,唯恐吓着她,可云清澜脸上浮出难堪羞赫的红,一双星眸也因窘迫而泛起水光。她的脸沉在迷离烛影里看不真切,竟也直叫那冷白如月色的面颊浮出淡淡似是染了情-欲的红潮。
入目尽是令他着迷的红。
云清澜赤着脸,就连耳珠那一点血色也在凝脂雪肌里红得刺目,金铃入耳,更是摄人心智的魔音。
秦朝楚阖上眼,心中倏尔发出一声喟叹。
闭眼后依旧是云清澜挂满红云的脸颊,他无处可逃,几多挣扎后也只能叹息似地低笑一声:谁能想到这春情浮动,竟会比质子府里的十年苦寒更难捱。
这边萧墙引着赵骞关在刘志身侧坐下,正提起酒壶欲给赵骞关斟上酒,却被其抬手拦下了:“此番柱国将军命我前来只为一事,说完便走。”
见赵骞关不欲久留,萧墙索性也放下酒壶:“既是柱国将军有令,赵将军明说便是。”
赵骞关顿了片刻:“龙虎军为陛下和武朝征战百年,其间阵亡将士数以百万,而能浴血奋战巍峨至今,概因将士们的一颗赤子之心和陛下拳拳爱民之意。三百年来凡有伤亡,都必以粮米钱帛厚待其家眷,也因此,才能给将士们上阵杀敌免除后顾之忧。”
说到此处赵骞关扭头,一双鹰目紧紧锁在刘志身上,沉声道:“是以柱国将军今日命我所带之话只有一句:且问刘大人,龙虎军的将士抚恤为何至今未到?”
竟又是为那龙虎军抚恤之事!
刘志脸色当即大变,如今既被柱国将军提起,若此事再不解决,陛下和吕相那边也大概要瞒不住了。
思及此他战战兢兢地站起身,结巴应道:“回柱国将军的话,抚恤一事事关我朝边境安危,下官,下官自是谨记于心。只是年前被赈灾之事所扰,年后又诸事繁杂,如此才耽搁下来。”
刘志顿了顿,又咬牙道:“不过现下钱粮都已备妥,待下官回户部清点一番,不日便可发放。”
有刘志这句话,龙虎军将抚恤之事便八九不离十了。
见话已带到,赵骞关也不愿久留,微微颔首后他提枪而起,就径直向着门外走去:“既如此,在下告辞。”
萧墙刘志二人随即将赵骞关送到门口,赵骞关正欲离去,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来:“如今二月天寒,不知刘大人打算何时给将士们发放抚恤?”
刘志一愣,当即应道:“那刘某现在便跟赵将军一道回去,若连夜清点,约莫明日朝前便可发放。”
他说罢又转过身对萧墙道:“今日休沐,户部人员怕是不够。刘某厚颜,斗胆请萧大人跟刘某一道前去清算钱粮,不知萧大人可有什么要紧事?”
这刘志竟还打着他那份银子的心思。萧墙神色一冷,面上却不好推辞,他不动声色地朝着隔间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屏风上映出人影重叠,又依稀传来床柱轻响,萧墙疑虑渐消,随应道:“那萧某便陪二位将军大人走一趟。”
说话间三人便一道下楼去了。
厢房外人声渐消,原在房中的一众乐女舞姬也相继散去,屏风后那床柱金铃声也终于渐渐止息下来。
不多时,云清澜秦朝楚二人自屏风后缓缓走出。
虽鬓发未乱衣衫周整,可云清澜面上却是一派兵荒马乱。
她站在原地踟蹰片刻,才赤着脸嗫嚅低声道:“我去换衣服。”
秦朝楚立于原地,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水红衣裙眨眼消失在楼中回廊,良久,才终于收回目光。
待换回自己的衣物,云清澜悄无声息地自三层窗边一跃而下,刚在僻静无人的窄巷中站稳身子,抬眼便看见那静静等在巷中之人。
夜风微凉,吹散他们身上自花满楼里带出的旖旎热气,二人相顾无言,过了半晌,才又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五皇子。”
“云小姐。”
异口同声,后又不约而同地止住话头,一番无言默契又在这窄巷中酿出几分暧昧,看着云清澜脸上再度浮出羞赧,秦朝楚眸色柔柔:“云小姐请说。”
嗓音温和,缓缓驱散那惑人余温。
他的云小姐,今日可再受不得吓了。
秦朝楚适时出声,云清澜渐红的面色才终于缓和几分。她抿抿唇,片刻后才低声道:“今日多谢。”
秦朝楚又是一笑。
素衫影子映在月光下,明朗颀长。
夜已至深,喧嚣半夜的长街也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曲径通幽,花满楼背后无人在意的窄巷中忽地拐出两道纤长细瘦的影子。
月色笼罩,将这二人的影子拉至一处后拖得缱绻悠长,他们在长街上并行了一段,便又在一个拐角处分开了。
谢绝秦朝楚相送之意,云清澜短短作别一声后就快步离开,她脚下慌张,背影匆忙,几要在这空旷的中元大街上小跑起来。
一直到在南院漆黑的房中坐下,那扑通了一路的狂乱心跳才渐有几分想要平息的迹象。
“怎又不点灯?”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院外就又忽然响起一道绵软熟悉的声音。
“娘亲。”
云清澜将柳莺飞迎进门,又就着月色朝院外看了看,见无人相跟,才低声唤出那只有小云儿才会叫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