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7)
一边的谢氏却有些担忧,嗔了阳安侯一眼,道:“侯爷,昀儿苦读寒窗多年,哪里做过这种事?若是一不小心受了伤,可怎么好?”
阳安侯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慈母多败儿,堂堂八尺男儿,哪里就像你这个妇人想的那般娇弱了?”
谢氏还想再说,顾昀却阻了她的话头:“姨娘放心,骑马我也是学过的。”
父亲难得有心与他亲近,纵然骑一回马回来后难受几天,他也无碍。
见状,谢氏才悻悻不再多言,转头又悄悄拉着顾昀嘱咐,要他万事小心不可逞强。
顾昀一一应下,临行前,忽地开口:“娘,怡然居那头,您若是准备好了,便早些去提亲吧。”
提起这一桩事,谢氏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
“急什么?不若等春闱……”
顾昀眯起了眼睛,眸色变得犀利。
“娘是想悔婚?”
谢氏一哽,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说要悔婚,那倒也不至于,她只是在想,她儿子这般有才华,头次下场秋闱便能中举,若春闱也能一举得中,岂不是便宜了晏家的小丫头?
“娘只是觉得,若是明年你金榜题名,说不定能娶位名门贵女……”
顾昀脸色微沉。
姨娘这几年从怡然居想方设法地顺了那么些东西,弄得他时时觉得没脸面见安宁,如今竟还贪心不足,实在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脾气,沉声道:“名门贵女?那头会让贵女贵得过金氏吗?真要娶那样的人进门,娘以为她会将您和妹妹放在眼里吗?再者等我中了进士入仕,官场行走处处都需要打点,娘是打算用公中的银子,还是用贵女的嫁妆?”
谢氏一怔,想法立时被松动了。
她确实压不住出身太好的儿媳,且若是名门贵女,嫁妆单子都是有定数的,若是贪了媳妇的嫁妆,只怕隔日娘家人就要打上门来讨说法。且许多清流世家,女儿出嫁也不过就备上不到千两的嫁妆,和晏安宁那阔绰的手笔比起来,实在不够看的……
想起晏安宁素日里对她们母女的态度,谢氏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勉强地点了点头:“行吧,你也大了,既然自己有主意,娘就听你的。”
顾昀心头微松了口气。
姨娘的软肋他心里清楚,虽这般劝导失了君子之风,但只要能达成目的,应也无碍。
总归待她嫁过来,他会想法子待她好的……
*
满面泪痕过后便是加倍的乏累,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晏安宁空洞的目光盯着帐上繁复的花纹出了会儿神,忽地侧头低声问招儿:“今日是何日?”
招儿闻言有些诧异,但仍旧回答道:“回姑娘,今日初十了。”
初十……
晏安宁的脸色蓦然变得惨白,纤长的手指攥紧了招儿的衣袖,因过度用力变得青白:“快扶我起身更衣。”
招儿一头雾水,分明今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姑娘缘何要这般紧张?
但晏安宁已无心和她再多说。
八月初十,在那梦境之中,阳安侯顾文忠便是在这一日意外堕马,几日后不治身亡。实则她与阳安侯这个便宜姨夫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从那一日起,她与姨母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保万全,万一此事是真的,她必须阻止其发生。
得知阳安侯果真一大早带着顾昀去了顾家的马场,惊骇之余,晏安宁立时去求见了侯夫人马氏,寻了借口讨要了出府的腰牌。
临上马车前,她想了想,低声吩咐盼丹几句。后者虽然诧异,到底顾忌人多眼杂不再多问,径直领命去了不提。
……
顾家的马场地处京郊,乃当年□□皇帝顾念顾氏军功,赏赐下来的园林式马场,意在勉励顾氏后辈勿忘武德,世代报效魏氏朝廷。
徐启正立于门前交代守卫,忽见一青帷马车在几步远的地方缓缓驶停。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拨开藏青绘金纹的车帘,鹅黄衣衫的女子由丫鬟搀扶着下了马,姣好身形一看便知。秉着非礼勿视的礼数,徐启并未多瞧。
却见那主仆两个在门口踯躅几步,旋即拿着阳安侯府的腰牌顺利地进了马车。
待人走了,徐启不免低声问:“是什么人?”
拿着侯府主子们的腰牌,他瞧着却是眼生。
护卫便笑道:“说是府里的表姑娘,拿着侯夫人的腰牌,哪里能不放呢?”
顾家家大业大,寄居的远房亲戚也不在少数,总之也都是主子。
徐启点了点头,心中却生疑——侯爷带着五少爷过来骑马,她一个小姑娘跟过来做什么?他生性谨慎,见状便不声不响地跟了进去。
……
宽阔的马场上,顾昀身着月白圆领对襟短衫,眉目熠熠,满面的意气风发。
知晓儿子不怎么精通骑射,阳安侯起先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见这年轻人尚不算仓皇,也就放下心来,握着缰绳肆意驰骋起来。
这下子,顾昀渐渐就有些跟不上了。他咬了咬牙,却仍不愿露怯,忍着腿侧因过度用力导致的酸痛,快马加鞭地试图跟上。
招儿随着晏安宁进了马场,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低声对她道:“姑娘,还是难得瞧见五少爷这般狼狈呢。”
在招儿心里,顾昀作为她家未来姑爷,也算是样样完美事事周到。可说到底他只是个读书人,如今在武艺上有所不及,招儿倒没觉得鄙夷,只是觉得有趣。
晏安宁的目光在顾昀身上停留一瞬,很快便收了回去。
她自然知道他此刻是在为了讨侯爷的欢心勉强自己——在梦境中,这场赛马过后,他次日醒来后好几日都难以正常行走。
只是那时整个侯府都在为侯爷的病情忧心,没什么人会去关切他这点小伤痛,也唯有她听了他一番苦水,对他颇为心疼,替他搜罗来上好的药膏,缓解其酸楚。
待他的事情,她从来都是尽心尽力。谁又知到头来,一切不过是为旁人做嫁衣呢。
第6章
晏安宁索性不再看他。
她目光扫了一圈,当即喊住一个当差的仆役,低声命他去劝侯爷先行下马,那马今早饲料似乎有问题云云。
那仆役先是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为难地道:“小的也不通马术,怎么敢去拦侯爷的马?再者侯爷眼下正在兴头上,小的若扫了侯爷的兴致,侯爷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当不起。”
仆役见多了京城权贵当街纵马踏死无辜百姓的惨事,虽算得上是顾家家仆,却也不敢去冒这个险触阳安侯的霉头。
且他看了一眼阳安侯身下全然看不出什么异样的上等良驹,心里越发嘀咕晏安宁这个小姑娘的话可不可信。
晏安宁见他这般,只好放弃了再与他交涉下去的打算。
她目光焦急地四处看,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