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86)
顾昀深吸了一口气,漠然地嗯了一声,目光犀利地眯了眯眼睛,望向国公府的方向。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了,琼林宴上面见陛下,尚有一争之力,若是不成……他回来后一心想要守着的佳人,便要变成旁人的枕边人了。
此间事,已是容不得半点差池了。
“走吧,出发。”
……
白记糕铺后院。
白彦允看着自己快忙活成陀螺却仍旧不忘絮叨他一番的妹妹,无奈地笑笑:“你先前准备的已经够充分了,又有这考篮,没什么好担心的。若是无事,我便出门去贡院了。”说着,便要拾起乡试时用来挑行李的扁担,准备继续物尽其用。
白九娘忙拦住了他,指了指院外头:“挑什么扁担,好好的马车,你不坐啊?”
白彦允怔了怔,走出去几步,果真瞧见外头停了辆阔气的马车。
他微微挑眉,诧异地回身看着妹妹。
如今他们二人虽然在这京城里算不上穷人了,但即便是普通的马车,对他们来说也是难以负担的。
“晏姑娘特意派来的。”白九娘笑了笑,眸光里闪过一抹感激。
每逢春闱京城里就挤得不可开交,若是没有马车,被挤掉了鞋子冕冠,衣衫不整,贡院是不让进门的。届时又要花一笔银子重新置办行头是小事,关键是折腾来折腾去影响心情。
被晏姑娘拢到身边这一个月来,她也几乎打听清楚了这位主家外人知晓的事情,知道自己这小生意并不足以让人家放在眼里。那日出手相助,算得上是抬举她,还积德行善了。
而今她哥哥要下场了,对方不仅在前几日送来了仙绣阁的考篮和护膝,还贴心地借他们用马车。除了感激,白九娘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感受好了。
白彦允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考篮,又看看外头停着的马车,眼前不由出现了那抹美得犹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背影来。
那样美的姿态,那样高贵的出身,竟也有着这般善良的心地。
见状,白九娘警惕地看了哥哥一眼,轻咳一声:“哥,还是那句话,等你金榜题名,中了进士,才有资格被人家高门大户看在眼里。现下,人家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见她又要不着调地扯什么榜下捉婿的事情了,白彦允拧了拧眉心,摇头失笑:“好生去寻思你的生意吧,我与那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连真容都不曾得见,哪里就扯到了这些事情上?”
白九娘也是当惯了母亲的角色,虽然外头晏家的管事不会说嘴晏姑娘的婚姻大事,但她寻思着,这样的高门大户多半是从小就定好了亲事。她不想让她哥哥心存旖念,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这才卯足了劲儿打击他。
闻言,她很快抛下了这一桩,有些犹豫道:“要不我还是不做生意了,在贡院门口安生等你便是……”
“可别。”白彦允连连摇头,若妹妹是一心为了赚辛苦钱也就罢了,可他瞧得出,这些年的抛头露面,一面是为了他,另一面,却是他妹妹真心喜欢做生意,在这一点上,妹妹倒与那位晏姑娘有几分投契,“我一进去便是要待整整两日,你守在那里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我考了县试乡试这么几场下来,早就熟门熟路了。”
白九娘这才稍稍放心,叮嘱了几句,也不再耽搁,目送着哥哥上马车了。
外头还有呜呜的寒风在刮,白彦允坐在被毛毡封好了的马车中,却是一点寒意都察觉不到。
真是锦绣膏粱,富贵如云。
他闭上眼想要凝思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经文,脑子里一时间却全是妹妹那不着调的话。
白彦允不由弯唇笑了笑。
谁知道呢,或许这世上,真有这样的造化呢。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寒窗苦读了数年,此次,他也定要一鸣惊人,一如他在老家乡试时那般,惊艳到令人侧目。到那时,或许一些高贵如谪仙的人,也能对他投来一些在意的目光吧。
……
外头赶考的举子有多辛苦狼狈晏安宁一概不知,她只是安安稳稳地睡到天光大亮才起,一夜无梦。
用早饭时,听招儿说起,她才想起今日是顾昀下场的日子。
想一想也是有些物是人非。
前世顾昀参加会试的时候,她几天几夜都睡不好,好不容易将人送了进去,听人家说里头有被冻得晕过去的举子,又坐立难安地担忧他受冻挨饿。一场考完回来,他倒头就睡,她却没合眼地瞧他是否哪里有不舒服不妥当,又紧锣密鼓地替他筹备下一场的事宜……
可到最后,他是中了,还高中探花,跨马游街,风光无限,却转头便另娶了大着肚子的魏永嫣过门。
她那些在日久天长的相处里,从出于商人本性的锱铢必较变得不计回报的付出,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再转念一想,如今她选了顾文堂,倒是省却了许多麻烦。再也不必红袖添香地敦促她的夫君读书,不必为他下场是否得中提心吊胆,不必担忧他受不了贡院的恶劣环境,只是这人,早在数年前便成了连中三元的传奇人物,而今宦海沉浮已有十余年矣。
真是让人省心啊。
招儿看着姑娘吃着吃着忽然露出些欣慰的笑容,和同样一头雾水的盼丹对视了一眼,摸不着头脑。
姑娘这是乐什衤糀么呢?
……
大觉寺。
宫装女子穿廊过殿,耳边是远远的众僧木鱼诵经声,眼前是飘着袅袅青烟的青铜鼎炉,无悲无喜的佛像被那香火朦胧得面容模糊。转过一道屏风,便见魏永嫣正面无表情地立于桌案前练大字。
“殿下,该诵经了。”她轻声提醒道。
陛下不仅赶了她们来这儿,每日辰时,还会派庙里的小沙弥敦促殿下念经,字字句句都不许错,全是为陈太后祈福的经文。
魏永嫣美艳的眉眼间闪过戾气,将狼毫笔置于端砚上,离开了桌案。
宣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字,忍。
倩雪看得眉心一跳,听外间似乎传来了熟悉的走动声,连忙将那宣纸虚掩起来,免得被外人瞧在眼里。
小沙弥年纪小,却十分尽职尽责,站在门帘外听那跪在佛前沉声吟诵的少妇念完了所有经文,才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告辞离去。
倩雪松了口气,上前去准备扶魏永嫣起来,后者却不耐地甩开了她的手:“……本宫跪得腿都麻了。”
她忙跪下来,将殿下的姿势从跪转到坐,轻轻地为她揉捏松弛着腿。
“殿下,今日是会试呢。您说,顾公子能得中么?”
魏永嫣嗤笑了一声,眸光冷漠。
她实然也没有那般在乎顾昀,可她瞧不得他为了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这般与她疏远——她被那贱人害得沦落到这等境地,不得不每日被昔日的眼中钉折辱一回,他倒能装成没事人,这么多日连派人过来远远瞧上她一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