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2)+番外
二十年后,这十八名少年中有将近一半的人身居高位,或许能成为名留青史的人物,甚至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也未可知。
但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他江仲卿。
曾经在举世瞩目的击鞠赛上艳惊四座的小侯爷,后来却成了塞北关外服苦役的流放犯。
若史书上还能有他的名字,那多半也是在痛骂他辱没了父母的英明。
“公子?可是身子不适?属下叫人去请太医来。”莫离见他频频走神,不免担忧。
“不必。”江冲连忙阻止,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有点跟不上节奏,待理顺了目前的处境自然就会一切如常。
至于大夫是万万不能请的,身边有人在他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不论会不会被太医查出来,都会打草惊蛇,他还不想这样做。
正这样想着,前方拐弯处出现了一个穿着蓝色劲装的少年。
少年一见江冲,大步朝这边走来,边走边道:“三哥,这几日都没见你出来走动,窝在房里孵鸡崽呢?”
江冲都没来得及将眼前这二了吧唧的少年和后来沉默严肃的中年人联系到一处,便有些想要揍这货一顿的冲动。
他们江家,在江冲父亲这一辈共有兄弟四人:大房父子短命,只留下长媳许氏和长孙彤哥儿;二房公主侯爷早逝,江冲是独子,在一众堂兄弟中行三;三房老爷膝下有二子,分别是老二江文泰和老四江文楷;四房嫡子江文洲还在念书,其余庶子们都还在玩泥巴的年纪。
祖父江老太爷仙去三年,按说早该分家了,但江冲不便主动提出让叔叔们搬出去,三房和四房也就假装没有这回事。
从前他是有点介意,但经历过后来那些事再回过头,江冲反倒希望家里能一直热热闹闹的,哪怕鸡毛蒜皮摩擦不断,也好过偌大的宅子里连个能坐在一起吃顿饭的人都没有。
“平白无故叹什么气,要不要跟我去练练?”江文楷跃跃欲试。
江冲低头看了眼自己十指完好的双手,活动活动大拇指,“我去换衣裳。”
“哎,这就对了嘛。老在房里闷着,能有什么意思。”江文楷跟上他的脚步,忽想起一事,低声道:“我前几天出门遇上秦王殿下,他说你要是有空不妨去寻香阁坐坐。”
“秦王?”
“秦王。”
江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今圣上原配嫡出的二皇子,后来因沉船案被他连累获罪贬谪的庶人萧毓。
从前秦王拿他当亲儿子一般掏心掏肺,他拿秦王当棋子和挡箭牌,就连秦王被废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欠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怎么又叹气啊?你去还是不去?我下次万一再遇见怎么给人回话?”江文楷拿胳膊肘拐了江冲一下。
“不去,就说我在家读书,没空。”江冲道。
眼下正是秦王党和周王党在朝堂上站队的时候,他还不想如此旗帜鲜明地搅和进去,能拖一时是一时。
上辈子就是因为他过早地站了秦王的队,所以后来秦王出事时他所能做的一切都在旁人的预料之中,被人牵着鼻子走。
江冲换了武服,同江文楷去练功房较量了一场。
论武艺,他俩这个年纪的时候其实差不多,但江冲前世毕竟上过战场,对战经验是江文楷所不能比的,不出二十招,江文楷就被江冲死死压在地上。
江文楷既震惊短短几日江冲进步之大,又不信那个邪,闹着将十八般兵器试了个遍,结果都没讨到好。
到最后比摔跤,江冲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主动放水,结果却把自己胳膊给摔伤了。
*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安州太守府。
太守家昏睡数日的长子从床上悠悠转醒,看着房中素净单调的布置,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
恰逢小厮来送热水,见他自行下床走动,大喜道:“公子醒了!太好了!您这几日时昏时醒的,可把太太和二公子吓得不轻,这下可真是太好了!”
韩博皱眉,问:“我睡了几日?”
小厮道:“整整十日,今儿都十五了。”
景仁十八年二月十五。
韩博一边穿衣洗漱,一边思索着要以什么借口征得母亲同意让自己上京。
最终,他以访友为由说服了母亲于氏准许他一人入京。
韩博用半天的时间收拾行囊,并给去下辖县里处理政务的父亲留了封信,这才带着全副家当匆匆出门。
直到上了船,韩博才发现自己尽管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可仍是有所疏漏。
“你跟来做什么?”他看着一副小厮打扮的二弟韩章怒道。
韩章没脸没皮道:“我也去访友呀!”
眼见兄长要发怒,韩章忙道:“我给娘留了信的。”
韩博:“……”
跟就跟吧,反正他说的也是实话,带着这小子就当是去圣都游玩了。
“哥,你从没去过京都,何时在京里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韩章消停了没多久,又来骚扰他哥。
“不是朋友。”韩博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道,他从未将那人视作朋友。
那是他前世擦肩而过的不得求,是他曾经半生的追悔莫及,是他至死都不能忘却的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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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月初五同时重生,韩博脑子里的信息太多,卡顿了十天。
韩博是攻,正文he,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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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主要精简了人物,内容大体不变
第2章 开国八大家【一修】
大梁开国已逾百年,传至第五代皇帝景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盛世之下,鲜见灾祸。
韩家在京并无故旧,唯有一位嫁给户部侍郎庶长子的大表姐,在韩博的主张下,兄弟二人去投奔了大表姐。
韩章本以为自小生长的平州和安州已经足够繁华,直到抵达京师圣都,见识过那“蓬莱夜色”、“瑶池寻香”之后,方知何为人间仙境。
平安州的繁华可以用语言来描绘,而圣都的繁华却是无论怎样华丽的辞藻和精巧的构图都不能描绘其一二。
因为大表姐的缘故,他们兄弟二人有幸成为景仁十八年这场可堪载入国史的击鞠赛的观众之一。
*
去岁年尾,两司指挥使联名上奏,称近年人事调动两司多有空缺,请求甄选一批新的御前侍卫,折子递到圣上案头,也不知是谁多了句嘴,给圣上建议通过举办一场击鞠赛来进行选拔。
其实这主意除了听起来有点玩物丧志,实际上没什么不好的——诸如负责圣上安危、戍卫宫禁此类重任,都是由皇城司和禁军承担的,御前侍卫既无品级、更无衙门,说难听点就是给宫里宫外跑腿卖力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颇为鸡肋的职位,却要求颇高,家世门第品格出身不算,还要智勇双全文武兼修。
文试过后,选出了三十六名文采非凡的高门子弟,本应考较武艺骑射的的武试却被替换成了这样一场特殊的击鞠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