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326)+番外
“江仲卿!”韩博咬牙。
江冲见他目露凶光,非但不怕,还爽朗一笑,在他后背拍了拍,“可算是回家了!”
韩博被“家”字撩动了心弦,顺着他的目光抬眼望去,只见门上高悬的匾额上书“韩宅”二字,是熟悉的笔迹,是他亲手所书。
江冲连忙趁机提议道:“回头你再写一个,叫人拿去金州挂在那边家门前,好不好?”
韩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是态度有所缓和。
“三年没回来,家里我都没让人动过。来看看是不是跟你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江冲牵着他的手往里走,“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没动过,只除了枯死过几盆花卉,我叫人从别苑搬了些来,你瞧瞧喜不喜欢,不喜欢咱们再换。””
韩博只来得及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便跟随江冲的指引光明正大地四处张望。
三年未归,草木依旧。
这是个好借口。
春来等人见侯爷和韩公子说着话,便主动离得远了些。
江冲回头看了眼,连忙低声解释道:“方才之事,既是发自内心,也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韩博挑眉:“怎么说?”
江冲道:“三年前咱俩吵架,你生病了,有个管事将消息拦了,不让人禀报给我,后来被我罚去陪你守孝。”
先前在符宁时江冲便给韩博讲过这些年经历,为了隐去占星台的痕迹可谓是煞费苦心,就连三年前那段双方默契之下的冷静期,也被江冲强行解释成二人就是否要为了对付韩仁义赔上韩博的前程意见不统一而大吵一架冷战数月。
“此番回京,难免要多往侯府跑几趟,我不见得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先让他们亲眼看看,免得到时候轻慢你。”
韩博横他一眼,“你不跟我吵架,又岂会给人可乘之机。”
“是是是,我的错。”江冲好脾气地承认错误,又朝着卧房方向抬了抬下巴,“热水应已备下,你若是累了,就先回房泡个澡,小睡一会儿,若是不觉得累,大可四处走走。”
韩博听出言外之意:“有事要忙?”
“明日面圣,我得去写折子。”
“那你去吧,吃饭我叫你。”韩博虽然对新环境有些不适应,却也不必江冲时时刻刻陪着。
“好。”江冲想了想,回身指着春来身后一人却想不起名字:“那个谁……”
春来使了个眼色,小厮连忙上前:“小人芋头拜见侯爷。”
“先前在苏南还算尽心,就由你继续伺候吧。”江冲这话是说给韩博听的,意在告诉他这个叫芋头的小厮服侍过他,但服侍的时间不算长。
韩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回房沐浴更衣去了。
重阳从城外十里亭一直跟到韩宅,可算等到父亲得空,见父亲背着手进了书房,便回头看向莫离春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伸手作出“请”的动作,重阳点了点头便率先进去。
大礼叩拜过后,重阳向父亲禀报了婚礼的筹备,以及女方的安置——罗家在圣都是有宅子的,只不过借给亲戚住了多年,如今要用宅子嫁女,自然还须一番修缮。
江冲听完微微一笑,“我这个做父亲的属实失职,还要新郎官亲自操办婚事。”
重阳面色微红,“父亲若这样说,儿子可就要无地自容了。”
“一句实话而已。”江冲道,“你这几年办事越发稳妥,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且好好办,婚后我给你找个差事,以后又是另一番天地。”
重阳只觉父亲话中似有别离之意,眼神微变,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父亲挥手示意,他便默默退了出去。
莫离和春来看完了这父子二人对话的全程,却都没顾得上揣摩江冲话里的意思,都还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着。
只不过莫离担忧的是他在侯爷这儿失了信任,以后怕是再难出头;而春来却在担心侯爷同莫离三十年主仆,万一侯爷念着旧情让自己将管事权交还给莫离。
对待奴仆,江冲便不需要如先前那般和颜悦色,问过府中诸人的近况,得知他四叔这一年多以来身体不大好。
江冲沉默片刻,吩咐春来库房里的药材只要是四老爷用得上的,可以随意取用,同时也要照看好还在备考的江文洲。
——从东倭战场回来后,江文泰被江冲安排去了北境,年初时候参与了曲承县的重建以及伤兵和流民的安置,如今得到朝廷正式授予官职担任曲承县丞;而江文洲,他在见识了战场上的残肢断臂后,毅然决定要继续考科举,除非考到三十岁都考不中。
重阳的婚礼定在十月初五,隔上十来天便是今年的会试,江冲自然要多关心些。
次日清晨,江冲入宫觐见。
圣上早料到江冲会一大早入宫,特意空出一段时间,又命小黄门在宫门口接他。
江冲跟着小黄门进勤政殿,却没想到魏王也在殿中,微微一愣,便干脆利索地叩拜行礼。
圣上叫人给他赐座,向他详细询问颂州各县的状况。
江冲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腰背挺直,左边袖子里揣着出征前太上皇赐给他的兵符,右边袖子里藏着连夜写好的奏折,对圣上的问题对答如流,极尽详细,丝毫不因大部分情况他早已在这半年多的奏折中上奏过就有所敷衍。
殿中有不少人都还是太上皇在位时的宫人,看着此情此景不由暗暗惊诧,仿佛江侯在御前出言不逊还是昨日的事,只一转眼,就再看不出从前的影子。
江冲说得口干舌燥,连饮下两盏茶方才有所缓解。
圣上见此莞尔一笑,命人准备午膳。
用过午膳,江冲主动上缴兵符。
圣上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收回半边,并且许诺只要他江仲卿在一日,北境三十万兵马便不会交予旁人之手。
江冲感激涕零地表示臣必不负陛下的信任,紧接着呈上早已准备好的奏折。
圣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两遍,合上奏本,对江冲道:“卿所奏之事非小,容朕仔细阅读,改日再召你与相公们共同商议。”
“理当如此。”江冲告退前请求去觐见太上皇。
圣上微微笑道:“去吧,想必太上皇见了你心情会很不错。”
江冲便告退。
待他离开,魏王主动问道:“兄长方才何以叹息?”
“你自己看吧。”圣上让人将江冲奏折拿给他。
魏王接过一看,皱眉道:“他想避开朝堂?”
圣上目光悠远,“朕原本想着留他在京休养,还打算让他教授你武课。朕记得你小时候那么喜欢他,想方设法缠着朕带你去他家……”
魏王一脸冷淡:“过去的事兄长就莫要再提了。”
“好好,不提就不提。”圣上叹道,“既然他不想留下,那便算了。”
魏王神色微微一动,终是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从勤政殿到福康宫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中间经过一座规格较小的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