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327)+番外
江冲记得从前这里并无人居住,故而只留有少部分洒扫的宫人,如今却守卫森严,便询问引路的小黄门:“锦华殿如今是哪位贵人居住?”
小黄门恭敬答道:“此为陛下寝宫。”
江冲这才想起来,豫王在信中对他提到过,圣上登基之后并未请太上皇及后宫妃嫔们移驾为自己腾出宫殿,而是取折中之法,在福康宫和勤政殿中间一座小宫室入住,只要没有朝会,每日晨起必先去福康宫给太上皇请安,然后才到勤政殿处理朝政。
豫王感叹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天子勤勉自律至此,让他羞愧。
只不过江冲当时的关注点在信中后半段朝臣撺掇圣上封禅泰山大赦天下这件事,没太把前半段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虽说此举至纯至孝,但太上皇是圣上生父,不移宫也就罢了,妃嫔们也不挪动却是不妥。
回头得找个机会说说。
福康宫外有人接引,是从潜邸就在太上皇身边服侍的老人,见了江冲微笑着行礼:“太上皇口谕,今后平阳侯入福康宫不必通报,直接觐见。侯爷,请随奴婢来。”
江冲指尖微颤,“有劳。”
后殿廊下,太上皇正躺在藤条椅上晒太阳,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扯了扯嘴角,抬手示意江冲坐到自己身边。
江冲老老实实叩拜,等他起身时,周遭服侍的宫人们都已经无声地退到远处,他便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
太上皇歪着头看他,半晌口中不大清晰地说道:“瘦了。”
江冲捧着太上皇的手,目光坦然:“我记得每次回京,二哥都是这句话。其实大多数时候没有,只是二哥疼我,总觉得我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
太上皇指尖在他手心点了点,就跟以前江冲胡说八道时隔空用手指点点一样。
“我方才向圣上呈交了本折子。”江冲道,“我想去戍守边关,想永绝后患,为大梁根除边祸,想重现魏世宗时期万国来朝天下归伏的盛世。”
太上皇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心想倘若还是自己掌权,别说他想打安伮,就是想把四海之内的蛮夷揍个遍,自己也不会担心他拥兵自重功高盖主。
可如今不是啊!
皇帝固然信任他,可皇帝年轻,镇不住外头那些心思各异的臣子。
当初江驸马怎么没的,不就是先帝一时大意没护住么?
更别说江冲去年为保新皇登基,当朝直指杜氏有垂帘听政的野心,得罪了安乐侯府一系,这以后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我也有我的私心。”江冲垂眸道,“我天生蠢笨,容易被人利用,若只做个富家子弟也就罢了,可我不是。我如今手握重权,一举一动都关乎朝局安稳,若身在朝堂,难免搅进朝堂纷争之中,闯下大祸,悔之晚矣。倒不如去边关,镇守边境开疆拓土,不掺和任何争端。”
这些话一字一句皆出自真心,本该在东征之前就说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二哥,让我为你守护这江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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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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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我寄人间16
我寄人间16
从皇宫回家,得知韩博在书房待了一上午,连午饭都是在书房将就着用的,江冲便背着手去看他在做什么。
一进书房,江冲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原本整整齐齐的书房,被横七竖八的几口大箱子占据了大半空间,箱子大都敞开着,里面的书籍字画也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而韩博这个素来爱整洁的人,就盘腿坐在这些箱子中间的蒲团上,身边地上摆的、腿上放的,全是书信。
江冲好生无奈:“抄家呢这是?”
“回来啦!”韩博惊喜地抬头,冲他扬了扬手中书信,一脸得意:“江小月,你的秘密瞒不住啦!”
江冲简直无话可说,上前揪住韩博耳朵:“某些人上午没好好吃饭的事也瞒不住了。”
韩博犹自辩解:“饭还是有好好吃的,就是着急看这些,吃得快了些。江小月,你不要生我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少诓我。”江冲才不信他的保证,踩着空处蹲下来,“快别这么叫我,让外人听了像什么话,堂堂大将军,我也是要面子的。”
“那叫你什么?”韩博笑问,“小月儿?宝贝儿?”
话未落音,韩博就见江冲晒成蜜色的脸上逐渐浮起一层薄红,尽管他努力板着脸,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韩博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感慨道:“先前我虽相信你我自年少时便两心相许,一路扶持至今,却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现在呢?”江冲问。
韩博笑道:“现在真的不能再真啦!”
江冲莞尔一笑,挨着韩博坐下,看他兴致勃勃地翻阅过往书信,想了想道:“跟你说个事,你别害怕。”
韩博转头看他:“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江冲神色中带了一抹慎重,“昨日回家经过巷口,巷口那几家铺子你瞧见没有?”
韩博迅速回忆昨日骑马入巷的那一幕:“有酒坊、包子铺、药铺……还有一家似乎是香烛纸扎铺子。”
江冲道:“除了包子铺和药铺是原本就有的,其余都是这两年刚开的店。”
韩博一点就透:“执刑司?”
江冲点头,“不止周边店铺,我估摸着连咱们周围几户人家都不是原来的住户。这话你听完就忘,别往心里去,平素只当没这回事,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没事的。”
韩博若有所思:“原本我还有些担心出了巷子隔着两条街就是闹市,人来人往的,你常待在这儿会不会有危险,既然有人暗中保护你,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其实不止是保护江冲,执刑司也奉旨保护韩博,毕竟谁都知道江冲把韩博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你担心怎么不告诉我?”江冲问道。
韩博翻了个白眼,“告诉你又能怎样?宅子就这么点大,难不成你还想像在金州一样把周围买下来?”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江冲奇道。
“不告诉你!”韩博得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江冲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心里便觉得满足。
“江仲卿。”
“嗯?”
“我要把这些信都好好存起来,等将来咱俩都老了,你一句一句念给我听。”韩博将看过的书信按原来的折痕折好、压平,放进防潮的信封里。
江冲笑道:“各念各的。”
二人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浮现对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牙齿脱落一把年纪了,还在深情地念诵着少年时写给彼此的书信的情景,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
韩博止住笑,警告江冲:“不过有一点必须做到,以后不许留胡子,你要是留胡子,我就不给你念了。”
江冲:“你也一样。”
说完忍不住又朗声大笑起来。
书房外走廊上,算好时间赶来给拜见父亲的几个孩子听见这爽朗轻快的笑声,互相之间交换了几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