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76)+番外
“也好。”江冲问:“前锋营中可派了监军?”
金默道:“前锋营包括左右两军皆有监军督战。”
尽管知道这是规矩,但江冲还是有点烦文官插手战事。
哪怕来战场上混军功,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后军别不懂装懂指手画脚,也不是没得商量。
但就怕刚刚那位吴监军那种积极参战尽帮倒忙的。
金默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补了一句:“那位副监军一入大营便将斥候消息要了过去,还说一旦主将就位,立即去和他商议作战方案,贻误战机谁都担待不起。”
嚣张,狂妄,自以为是。
江冲对那位尚未谋面的监察使印象坏到了极点,决定先不去受那窝囊气,“距离前锋营最近的斥候哨所在哪?”
金默没多想,答道:“按照惯例设置在五里外,每隔五里便有一斥候所。”
“好,子言你拿着这个,将我带来的三千兵马带去前锋大营,我去去就来。”江冲将方才拿到的军令和文书地图交给金默,看向跟随金默的两名官兵,“你二人给我带路。”
“哎!将、将军……”金默拦都拦不住。
“金校尉。”重明适时地出现在旁,“属下是将军的亲卫长。”
金默指向江冲策马消失的方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请金校尉放心。”重明这两年早都习惯了各种突发状况。
“那好吧,你们跟我走。”金默也无可奈何,好在正式开战的日期未定,有的是时候和这位新来的前锋主将磨合。
江冲有意晾着那气焰比自己都还嚣张的监军,跑了距离前锋大营最近的七个斥候点,回到大营已是次日正午,慢条斯理地洗去一身泥浆,换了身干净的军服,正要唤人去给他取饭,忽听帐外传来倨傲的人声:
“怎么?贵部主将难不成是不准备打这场仗了?不想打也可以,下官自会向上峰如实禀明,换一个想打仗的来。”
江冲一怔,这声音他熟得很,一开口他便认出来了,急忙走出大帐。
身着墨绿官服的青年唇角微微上扬,“江侯爷真是好大的架子!”
江冲:“你……”
青年监军文质彬彬地向他行礼:“下官礼部员外郎、平荆监察副使韩博见过江侯爷。”
江冲:“……”
第52章 正宫的气场
主将和监军僵持不下,其余人谁也不敢开口,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江冲要拼尽演技才能让自己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不至于笑场,他若无其事地抹掉沿着鬓角滚落到下颌的洗脸水,面无表情道:“干涉军务并非监军之职,韩监军这是要越俎代庖吗?”
韩博垂着眼皮,为防止在人前失态,将呼吸压得极低极缓,他笑了笑,带着几分文官特有的傲慢与自矜道:“下官岂敢干涉江侯爷的调度,不过是将侯爷行军调度写进奏本罢了。”
江冲舔了舔牙根,气息沉了些,仿佛带着煞气,“韩监军何妨与我入内一叙?”
“既是江侯爷盛情相邀,下官又岂有不敢的道理?”韩博笑着掸了掸衣袍,施施然与江冲擦肩而过走进主帐。
“在外守着。”江冲看了重明一眼,转身跟进去。
这军帐分为内外两处,一张桌案、一幅地图、一块简易的沙盘便构成了外间的主要布置。
韩博置身其中,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又如同梦魇一般浮现在眼前。
他至今依旧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彻夜未歇的大雨、牢牢将他固定在马背上的绳索,还有最后一次回眸时江冲决绝中隐含悲切的目光。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那一晚的噩梦,梦醒之后,那人早已黄土埋骨魂断边疆。
而今,玄衣轻甲的小将军眉眼带笑地来到他面前,张着手臂要他抱。
“嗯?”江冲张开手臂等着他上前,却见韩博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于是一把抓着韩博前襟拖进怀里抱住,“发什么愣?”
“我想你了。”韩博想说的话太多,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江冲特别开心。
真的。
活了两辈子都没人给过他这样大的惊喜,方才当着外人的面还能收得住,此刻怀里抱着朝思暮想的人,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什么崇阳军,什么平叛,他统统都不想管。
难怪古代昏君“从此君王不早朝”,不贪恋温柔乡的,怕根本不是男人。
江冲喜滋滋地把脸埋进韩博颈间蹭了蹭,感慨道:“我还想着,等打完这场仗说什么也要找个机会回京一趟。”
“嗯。”韩博亲亲他的鬓角,眼睛有些发酸发红,死死扣住轻甲的边沿将他禁锢在怀里,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怎么了?”饶是江冲再怎么迟钝也该发现他的不对劲,想扭头看他,却被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他挣不开,只得假装道:“护心镜硌得疼,喘不过气了。”
韩博连忙松手,却正对上江冲关切的目光。
江冲自以为明白了什么,笑道:“你这是跟谁家娘子学的?千里寻夫,见面先哭上一场?”
韩博一怔,眼底带了些笑意,正要重新将他揽入怀中,手伸到一半忽然顿住,“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都多大了还长高。”江冲以为他在说笑。
“别动,站好。”韩博扶着他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是长高了一点,不大容易看出来。”
“我从十五岁开始就这样。”江冲似乎并不把他的话当真。
“当年你我重逢时,你齐这儿。”韩博在自己鼻梁的高度比了比,“你自己看看现在齐哪了?”
江冲冷不防捏着他下巴狠狠地亲了一口,笑道:“逗你玩的还认真起来了。”
前世到十五六岁时身高便再没太大变化,这辈子早早为征战沙场做准备,筋骨强健,当然会再长高一些。
江冲说完转身出去。
韩博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用手碰了碰被胡茬扎疼的嘴唇,随即听见江冲在外假公济私道:“既然韩监军要尽忠职守督察军务,那便将他的行李搬过来,与本将同吃同住。”
他捂着脸不知是哭是笑,这场隔世的梦魇因江冲而起,最终也因江冲而结束。
*
午饭后,江冲在前锋大旗下召集营中各级军官。
金默校尉跟曹显几个混了半日,也不知从他们那里听了些什么关于江冲的“英雄事迹”,全程以热切景仰的目光看着江冲,看得韩博心里直泛酸。
待众人散去,江冲又忙着熟悉军务了解形势,一刻也不得休息。
韩博知道他昨夜歇在野外,有心让他去睡个午觉。
江冲一面根据最新情报调整沙盘中的标记,一面笑道:“军中枕戈待旦,哪有圣都那般悠闲,你帮我沏杯茶,我玩会儿沙盘就当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