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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江望断明月台(93)+番外

作者:吾本朽木 阅读记录

“老章……”江冲知道他是觉得放赏这钱花得不值,哪怕是拿去打水漂还能听个响,给公主府的下人发了赏钱他们也不会记下这好处,正要安抚两句,却见戏班的班主捧着本册子往这边来,便笑道:“你给咱们点几出戏,也不拘讲什么,顺耳就成。”

这可真是为难死铁公鸡了——

让他赚钱养家开口怼人,保证能办得妥妥的。

让他选出戏?

不好意思,上回看戏还是当年万象楼根据江冲被赵家逼婚排的那出。

章俊欲言又止地看了江冲一眼,硬着头皮打开戏本,将上面单从名字看起来无关风月的戏挨个圈了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将本子还给班主。

班主接了本子,见其余几位都没有干涉的意思,向江冲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江冲亲自斟满三杯酒,对姚管事和洪先生道:“这几年我出门在外,家中许多事无法周全,这几年多亏了两位替我照应着,我先敬二位先生一杯。”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二人忙道不敢,姚管事满怀欣慰地抹眼泪:“此次平叛公子立下如此大功,不禁让老奴想起驸马少年时在先帝帐下的风采,若是公主和驸马看到公子今日的功绩,他二位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江冲惭愧道:“父亲十四投军,十七便已是一员猛将,我只求不辱没父母英明,好好的将侯府传下去便心满意足。”

这时,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开唱,头戴凤冠身着王袍的女戏子端坐高堂,侍从分列左右,堂下跪着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

姚管事见江冲视线落在戏台上,笑道:“这出《斩鹿》讲的是魏昭武太后斩侄,也算是旧戏翻新,连之川先生都说改的不错。”

《魏书》中是这样写的:“昔……(鹿氏)为(高祖)昭仪,有殊宠,侄行不义事,挥泪斩之。”

江冲细听了几句,确实不错,能将正史中的古人事迹讲得这样贴合今人口味还不崩坏人物形象,作词者显然是下了功夫。

戏台上饰演昭武太后鹿氏的女戏子也唱得挺像那么回事,既有唱腔的婉转动人之美,又有哭腔的哀痛难舍之情,唯一不足的是戏服不符合人物身份——史书中记载鹿氏斩侄发生在鹿氏身为魏高祖宠妃的时候,但是这戏子穿的却是高祖驾崩后昭武太后垂帘听政临朝称制的王袍服制。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毕竟只是一出戏。

席上菜色皆是按照江冲从前的喜好置办,盘子上还有如意楼徽记,想必花费了不少的银子。

姚管事一个劲地给江冲劝酒,又提起江冲小时候在公主府的成长趣事。

江冲来者不拒,接连饮下七八杯,对于姚管事套近乎的那些话却不理会,只专心看戏。

“老奴记得呀,公子小时候跟重明两个用泥巴青苔小树枝捏成房舍田地山水的样子,驸马知道后,就带着公子玩沙盘,成日里弄得衣裳脸上不是泥就是沙,殿下可头疼了。老奴就劝殿下,男孩子嘛,小时候都是泥里来土里去的,等长大些读了诗书识了礼仪自然不会再如小时候那般顽皮,后来殿下还亲自手把手地教公子排兵布阵。”

话说到这份上,江冲总算察觉不对劲了,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番话里隐含的意思似曾相识。

姚管事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咱们殿下多心软的一个人啊,但凡是事出有因上门求助的,她都尽力帮衬着,认识的哪有不说殿下的好……”

前面的话江冲可以随便敷衍应付,但说到长公主,他身为人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所轻慢,低声安慰:“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今儿公子您说起周公子十多年没回来过,老奴便想着,可不是么?连咱们殿下都去了十二年了,十二年了……”姚管事越说越伤心,最后还哽噎着说不下去。

江冲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洪先生。

洪先生微微摇头,“憋得久了心里难受,排解出来就好,公子不必担忧。”

江冲心说,谁担忧了,对着我哭成这样,传出去别人还当我命不久矣了呢。

像话吗?

江冲叹了口气,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来,“我爹娘走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头过得好不好。”

洪先生善解人意道:“殿下和驸马都是好人,好人必有好报。”

江冲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身在戏中,真想让他摸着良心再把这话说一遍。

长公主就不提了,驸马早年可是杀过手无寸铁的安伮降兵的,那帮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朝臣们没少为这事当朝“开战”,直到给驸马定谥号追封的时候还拿出来指责攻讦。

“什么好人有好报?那都是骗人的。”江冲借着酒意把戏演下去,笑得格外苦涩凄凉,“倘若真有好报,他们也不会死了。”

到这里,连江冲自己都是一愣,他重新把姚洪二位的话捋了捋,发现这两位是刻意把话题往公主驸马身上引,既然提到了死,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该一起回忆公主驸马的死因,再然后呢?

难怪他会觉得似曾相识,这一幕在前世其实发生过——

那年江蕙和亲安伮,江冲追至两国边境,被守卫榆成县的镇北将军敖齐擒住送回圣都,圣上以其擅离职守将其禁足在公主府。

那是江冲前世除了父母离世以外最痛苦的一段时光,被未能护住至亲骨肉的愧悔折磨着,姚管事为了开导他,每日与他说些小时候的趣事,结果“无意间说漏嘴”,让他得知公主驸马都是被人害死的,两人抱头痛哭。又有洪先生从旁“宽慰”,终于使得江冲走出妹妹和亲的阴影,并从此踏上了起兵谋反的不归路。

此刻江冲终于意识到这二位又是设宴又是搭戏打得是什么主意,但偏偏江冲自己此行目的也不单纯。

他心里盘算着江蕙离开好一会儿,照轿夫的脚程也该到了,便收敛了情绪,开始自己的表演:“今日过来其实还有一事与二位商议,我打算将公主和驸马的灵位请回侯府祠堂……”

“公子,此事万万不可!”姚管事瞬间眼泪也不抹了心也不伤了。

“你先听我说……”

远处一盏明晃晃的大灯笼倏地灭了,附近暗了一片,树丛里还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江冲连续被打断了说话,又有些酒意上头,带着不悦的语气道:“重光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戏班子叫他们撤了,吵得人烦!”

重光连忙去查探,席上没备下茶水,江冲便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润嗓子,顺便缓缓语气情绪,“我的意思是,反正这边也没人住,府里只供着两座牌位,却还养着这许多丫鬟仆役,怎么都说不过去……”

“可那些下人们都是服侍公主驸马的,如何能撤?他们二位的在天之灵可都看着呢!”姚管事下意识反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好像是在说不留着这几百号下人服侍两座牌位,江冲就是不肖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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