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他回琛州。”
林沉畹果断地说,楚行风是陈道笙的兄弟,过命的交情,为了道笙,她也要救楚行风。
“好,这样安排最好,你们要走,尽快走,晚了我怕行风他挺不过去。”匡为衡说。他也是这个意思,林沉畹和邵勇送楚行风离开上海。
“我们马上就走,求匡先生给我们准备一部汽车。”
“这没问题,节省时间,你们开我这部车走,”
林沉畹走到隔壁敲门,“小勇。”
邵勇走出来,急问:“姐,有消息了?”
“小勇,行风找到了,他受伤了,我们立刻送他回琛州治疗。”
饭店的侍者提着两个皮箱,姊弟俩下楼,匡为衡已结算了房款,在门口的汽车里等他们。
上车后,匡为衡掏出一本特别通行证,“这是我搞到的,没有这个你们一路怕遇到麻烦。”
匡为衡开车去接楚行风,汽车开了一会,下主道,驶入杂乱的平民区,楚行风藏在平民区一户人家里,汽车停下,匡为衡说:“你们在车里等,人多目标太大。”
日本占领区,日本人和汉奸警察到处抓人。
林沉畹在车里朝外看,焦急地等待,过了许久,匡为衡才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背上背着一个人,林沉畹和邵勇赶紧下车,打开车门。
那个男人把楚行风放在后车座上,林沉畹看楚行风意识不清楚,脸色黑红,发高烧,伤口恶化发炎了。
林沉畹坐上副驾驶座位,邵勇托着楚行风坐在后车座。
由于姐弟俩对上海的路不熟,匡为衡送他们一程,汽车驶出上海市区后,匡为衡告诉他们路怎么走,说;“我不送你们了,一路小心。”
“谢谢匡先生的帮助。”
林沉畹真诚地说。
匡为衡顿了一下,“秀暖好吗?我很对不起她。”
“四姐很好,现在法国,都过去的事了。”
不管匡为衡做过什么,现在所做的一切足以抵消他的过错。
匡为衡下车,“一路顺风。”
林沉畹告别匡为衡,楚行风伤势严重,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林沉畹跟邵勇带着楚行风连夜赶往琛州。
汽车一路不停,沿途城市都被日军占领,匡为衡给她们弄到特别通行证,林沉畹跟邵勇又是外籍华人,邵勇能说几句日语,楚行风受伤,只说上海战乱时,误伤的百姓。
边行边问路,一路顺利,林沉畹跟邵勇两个人轮流开车,楚行风伤重,林沉畹尽量开平稳。
一日两夜,清晨到了深州地界,汽车驶入轮船渡江,林沉畹才稍稍喘口气,提着心的放下,回头看后座上躺着的楚行风,黑铁塔似的人,由于重伤异常虚弱,总算他支撑着回到琛州。
林沉畹看见前方江岸边,靳泽林、曹震带着一帮弟兄等在江岸,匡为衡已经给琛州这边打电话,告知林沉畹带着楚行风回琛州。
汽车一驶出轮船,开到岸边,靳泽林和曹震等一帮弟兄围上前,靳泽林等看楚行风,叫,“行风。”
楚行风似乎意识到到家了,眼睛半睁开,微弱的声音,“我还没死。”
片刻没耽搁,直接送楚行风去医院。
林沉畹跟邵勇几乎两夜没怎么阖眼,等在医院走廊里。
一个中年外科男医生走出来,众人围过去,男医生说:“楚先生身体里的几颗子弹取出来了,但伤口感染,伤者发高烧,等高烧退了,才能脱离危险。”
楚行风还要熬过危险期,曹震等兄弟站满医院走廊,靳泽林走过来,对林沉畹说;“大嫂,你跟邵兄弟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
“我没事。”
也许大脑高度紧张,林沉畹没有一点困意。
一阵脚步声传来,走廊一头疾走来两个人,陈蓉和姚志伟闻讯赶来,陈蓉看见林沉畹,开口便问:“嫂子,我哥找到吗?”
林沉畹回到琛州,就好像回到了家,这么长时间她一直撑着,此刻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我真没用,我没找到你哥。”
姑嫂二人抱头痛哭,靳泽林、曹震等兄弟想起大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都忍不住掉泪。
这些年,姑嫂二人一直不亲近,现在同为一个人担心,难过痛哭,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感情。
姚志伟红了眼圈,一旁劝解,“楚爷都能活着回来,大哥也一定能活着回来。”
熬了一夜,天明时,楚行风高烧退了,人已经清醒了。
众人围着楚行风,楚行风醒了,陈道笙的生死就知道了。
陈蓉实在忍不住,开口问:“楚哥,我大哥呢?”
楚行风刚清醒,似乎努力回忆着,声音嘶哑,“我们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日军猛攻,飞机轰炸,我们的军队死伤惨重,我中弹受伤,被人抬下去时,我看见阵地上就剩下十几个人,我大哥抱着一挺机枪,打死不少日本兵,一颗炮弹在我大哥身旁爆炸,然后,我大哥就……”
楚行风用手挡住眼睛。
仅存的一线希望破灭,林沉畹两耳轰鸣,眼前一黑,身体朝下滑去,众人惊叫,“大嫂。”
天地间一片空白,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林沉畹醒来时,睁开眼,四周是雪白的墙壁,一张张熟悉的脸,可是没有那张最想看见的,最渴望见到的人。
两世两人都没有过到白头,前世她离开,他痛不欲生,今生他走了,她生不如死。
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她整天不说一句话,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冬季,梧桐树枝干已经光秃,整个世界的颜色变成晦暗的灰色,陈道笙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厌倦了,心已经枯萎。
她对周遭的一切已然全不在意,医生跟靳泽林说话,“患者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有点低血糖,属于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怎么治疗?”靳泽林担忧的声音问。
“失去亲人的伤痛,只有时间能治愈。”
医生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里几个小时了。
她心里的疾病,恐怕后半生都不能痊愈了。
她突然开口说;“我要回加拿大。”
哪里有她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是陈道笙生命的延续。
林沉畹送邵勇登上北去的列车,邵勇到东北日本占领区,投身到抗日战争中。
港口码头上,林沉畹跟赶来送行的众人告别,靳泽林、范先生、曹震还有陈道笙的一帮兄弟,陈蓉和姚志伟,唐昀玉夫妻,黑压压站满了海岸边。
唐昀玉拥抱林沉畹,“回去以后给我写信。”
陈蓉抱住她,洒泪告别,“大嫂,多保重,有时间我和志伟带着孩子去加拿大看你。”
十年间陈蓉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姚志伟收购几家电缆厂,工厂规模越来越大,陈蓉生活安逸富足。
靳泽林走上前,“大嫂,大哥有消息,我们通知你。”
楚行风伤势已经痊愈,“大嫂,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有什么需要,我楚行风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