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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226)

裴定西便叹了口气。

裴泽道:“去吧,她有身子呢。”

裴定西无法,只好去了。

果然去了没有好事。

裴莲教训裴定西:“父亲不过是利用她,才与她结个异姓兄妹,你还真当真,一口一个姑姑,一口一个姑姑的。”

“谁是你姑姑。我们几个姑母,都在剑南道,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你倒好,平白把我也拉低了一个辈分。”

“明明从你姐夫这里论,我们与她是平辈。”

大多数时候,她说裴定西,裴定西都会选择退让,不与她计较。

但今日裴定西想计较一下。

“姐姐不知道外面的事,不要乱说话。”他道,“裴叶两家,结为异姓之亲。父亲与姑姑,皆做到了守望相助四个字。”

“没有谁利用谁。”

“父亲与姑姑那样的人物,岂是随随便便被人利用的。若这般容易,怎地房州还姓裴,唐州还姓叶,不早叫人赚了去?”

“父亲之能之智,你我虽是亲生,亦拍马难及。然姑姑一个女子,打下的基业又比父亲更大更强。我家军粮,全靠姑姑支应。姑姑若翻脸断我们粮道,我家立时就要捉襟见肘了。”

“姐姐却张口闭口说利用姑姑,实惹人发笑了。”

“姐姐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徒丢了父亲的脸。”

“我知道我小,姐姐若不信我说的,自可以去问姐夫,看看姐夫会不会笑你。

裴定西小时候老成,会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但他现在长大了,他绷起脸来,再无人觉得可爱,而是清楚地感受到——这是裴家少主,裴家军的唯一继承人。

裴莲一个内宅女子,当然说不过他。

她又羞又恼,当即便捂着肚子向旁边歪:“哎哟、哎哟……”

裴定西立刻汗就下来了。

他陪护了裴莲生产,实在留下了心理阴影。

“没、没事吧?”他磕磕巴巴地问。

裴莲只歪在那里,捂着肚子哼哼唧唧,想让裴定西给她低头。

心腹却冲上来,挡住了两人,一边替裴莲轻抚后背顺气,一边道:“郎君真是的,孕妇不能听这许多话的,会头疼。郎君快回去吧。”

裴莲:“……”

裴莲分明作的是肚痛模样,不知这心腹怎么回事,说她是头痛。

可又不能张口说不是。

裴定西如蒙大赦,道一句:“照顾好姐姐。”

脚底抹油地溜了。

别说,他还挺喜欢裴莲身边这个人的,十分有眼色,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解围了。

姐夫也说,若是姐姐又不讲道理,就向这个人求助。

旁的什么的先不说,但赵景文看人十分有眼光这件事,裴泽、裴定西都是承认的。

回到自己的房中,房里摆着两只箱子,是叶碎金带过来的。装的全都是叶家的哥哥们从荆南给他带回来的礼物。

十郎还给他写了信,告诉他自己成亲了,彻底是大人了。

打开箱子,刚才还一脸严肃的少年,便仿佛又找回了童年。

叶家哥哥们光是短匕首就送了他四五把,长刀又若干,还有狼牙,各种北方不常见的南方特产。

十郎甚至还给了他一个毽子。

那毛特别漂亮,说是十郎自己射的山鸡。

“真是。还当我是小孩。”裴定西切了一声。

左右看看屋里没人,他把毽子抛起来,快活地踢了几下。

裴莲气得捶榻:“这个傻子!他不知道他该跟谁亲!胳膊肘净向外拐!”

弟弟靠不住,幸好自己还有儿子,以后靠儿子,未来可期。

裴定西把狼牙坠在腰间,玩着匕首,踢着毽子,好不快活。

此时,父亲壮年,姐姐健康,弟弟成长,外甥可爱,实是人生不胜美好之阶段。

叶碎金与段锦并辔而行,她问段锦:“我与兄长所谈军制之革新,你可都听懂了吗?”

段锦道:“听得很明白。”

叶碎金问:“我为何这样做。”

段锦道:“往远处说,革除武将坐大之积弊。往近处说,让大家以后都好,别再有叶广文那样的情况。”

叶广文就是和叶敬仪同宗的忠远堂堂主。

他和两个儿子被斩首,另一个儿子被除族。

但叶碎金道:“迟早还会有。”

段锦凝目。

“再好的制度,总得人执行。只要有人,就必有变数。”叶碎金道,“人呐,无孔不入,无缝不钻。便没有孔缝,也能生生地给你打出孔缝来。”

段锦人生还短,但也已经见到一些了。

他叹道:“所以,掌事之人一刻也不能放松。”

叶碎金道:“正是。”

段锦问:“会很累吗?”

十二娘也问过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的十二娘还没入仕,她光是想一想这些事都觉得脑子要炸裂似的。

“不累。”叶碎金给了段锦和十二娘一样的回答,“有意思极了。”

她继续这个话题:“除了你说的这两点,还有别的原因吗?”

这是考他。可是段锦苦思半晌,没有再想出别的什么原因。

他便道:“我想不出来了。”

女儿不好好教导,就会变成裴莲那个样子。儿子不好好教,也不行。

所以叶碎金要好好教段锦。

“权力。”她说。

天空飘着小雪。

她转眸看他,面庞美得像冰雕。

“我可以分享利益。但,”她说,“不分享权力。”

段锦屏息看她。

叶碎金已经把脸转回去。兜帽滚着毛边,只能看到额头和鼻梁的侧影。

下巴是微扬的,带着一种高傲和高贵。

比阳城的上层女性,也有模仿她的。只能是东施效颦。

模仿得了动作仪态,模仿不了气场。

权力。

叶碎金嘴角微微勾起。

第一次,坦诚地去面对这件事。

十二娘,她的妹妹叶宝瑜自以为懂她了。

因她也面临着女子独有的困境。所以她浅浅地以为,叶碎金和她一样,见过外面了,不愿意回去那种境地。

十二娘想的这样浅,是因为十二娘那时候还从未尝过权力的滋味。

权力是什么滋味。

无法描述。

但,叶碎金经历两世二十多年,对许多叶家堡从前的记忆都淡化了,却唯独忘不了当初叔父们让她将祖产归还宗族,让她带着她这一房的私产去嫁人的那一刻。

他们要的是什么?是叶家堡。

什么是叶家堡?是高墙吗?是箭楼吗?

都不是,是兵,是将,是叶家部曲。

偏这些,那时候都被叶碎金掌在手里。

他们企图从她手里剥夺走。

要夺走的什么呢?

兵、将组成部曲,握着部曲,就握着权力。

看,她一个女子,因握着权力,便可以对抗宗族。

谁也别想夺走她的权力。

只却不能这么说。

很奇怪,她也不知道年轻时候的这种羞耻感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