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悬舍(39)

“秦川不比青华,能由着你捏圆揉扁,这次你恐怕要吃些苦头了。”将芙蕖拿来的筷子递给董牧。

“属下明白。”董牧双手接过筷子。

“秦川军废制多年,营里关系复杂,除了骁骑营是曹家的子弟军,其余……”拳头微微蹭一下下巴,“你见了就会明白——除了曹姓、李姓之外,黑、胡两姓也是军中大姓。”这次他让他来就是为了对这四个姓氏的军官进行大清洗,“前几天去了一趟平成外的冶炼作坊——见匠人在炼一种刚金——”手指捻起左手拇指上的指环——与樱或指间的那枚相同样式,“很是稀罕,便让他们铸了一把枪头——”将指环戴回拇指,“一会儿让胡子送到你那儿。”

“……将军。”那么贵重的东西,他受之有愧。

曹彧微微摇一下手,示意他不必觉得受宠若惊,“我想拿那把枪头跟你换另一支骁骑。”他给他枪头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他能把散漫的秦川军变成另一支“枪头”,因为他打算在赵国的喉头插一把利刃——

“属下一定尽全力。”董牧保证。

“不是全力,是必须做到,腊月我便要将他们带到平成。”语气平缓而放松。

“……”腊月……董牧瞠目……五个月变出一支铁骑!这会不会太天方夜谭?

曹彧勾唇,“我几时跟你开过玩笑?让你来做,必然是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秦川军缺的是纪律,骁勇和战力他在平成一役已经试探过,否则也不会把他董牧调过来。

“……将军既相信属下,属下一定做到——腊月交令箭,逾时军法问责。”在正事上,将军的确不曾说过大话,既然他说得出口,必然是对秦川军有把握。

“行了,坐下吃饭吧。”

“属下还是下山到营中看看吧。”这么严峻的形式,他哪里还吃得下饭,总归是要翻翻花名册,了解一下秦川军的概况,只有五个月——一天都不能耽误,何况将军也才刚回来,总归是要给他留点私人时间。

“去吧。”看他这副拘谨的样子,留下来估计也吃不进去。

董牧一走,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俩——

曹彧转脸看向正在翻书的人,刚才的气生到一半被董牧打断,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消气——走过去,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玩笑话,当真了?”握住她的左手,拇指上那枚扳指在指间晶晶闪着光亮,“做匠人不易,刀刻钳磨,一丝都不能出差。”这对扳指是他亲手做得。

“用来杀人的东西,你却做成这个套在手上,不怕伤了锐气?”觑一眼他手上的扳指,心里清楚与她手上的是一对,而且是用给董牧做枪头的下角料制成的。

“咱们俩都要被挫挫锐气。”否则这么继续相处下去,非被对方伤到不可。

“我伤的还不够?”她已经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亲信变成了以色事人的平凡妇人,还要怎么挫锐气?

“不够。”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些。

“贪得无厌。”

笑,连带那双眼中的幽火也跟着渐浓,“如果不是贪得无厌,你现在还坐在未央宫里。”他们连见一次面都要费上好大力气,哪里能像现在这样。

她也笑了,不过是哼笑,“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想不到我会栽在你手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被他三两下就破坏殆尽,竟沦为需要男人疼宠的可怜妇人——真不知他日年老色衰时,她又会沦落到何种境地——她这身份始终是让人退避三舍的,不管男人有多喜欢,只要他是齐国人,最终她都会变成累赘——何况权势会带来何种结果,她也不是没见识过,再强悍的人最后都要屈从,他如今只在山脚下,顶峰之上的萧寒,只有上去的人才能明白,她虽没有上去过,但也曾在半山张望过,已经是冰寒异常了,“万一哪天你走到必须丢弃我的那一步,记住——”抚摸着他拇指上的扳指,“别回头。”只有两个人都失去了希望,才能重生,“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你走的路,带不上我。”她在他的宏图伟略里,没有位置,“你在偷老天的时间,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叹息,看一眼窗外的夜色,“天色以晚,你还有事么?”如果他不需要再纾解欲/望,她这个做妻妾的便要进去休息了。

“不过二更天,这么早就休息?”

“齐女戒上说:夫远行,妻妾不掌灯。”天一黑可就不能出门了。

“背的到挺熟,走吧,陪我出去走走。”欲拉她起身。

“……”她连跟他生气都没力气坚持,哪来的精神陪他出去!

“走吧!”到底还是年轻,劲头一上来,便不管不顾,抱了人便出门——

芙蕖拿着斗篷追出老远,终是脚程不够快——这将军!在外面稳重到能把七老八十的王侯给震住,回到屋里,却又时常像个任性的顽童……这么晚了,还穿着一身中衣,是打算到哪儿去!

%%%%%%

他带她去的地方是他幼时常去的一处秘所,就在老宅后院的山窝里——

“做七露丸的水是不是还没凑齐?”问她。

她的七露丸已经用尽多日,配了一两个月都没找齐材料——这事还是芙蕖通过胡子透露给他的。

“这里有千年不干泉?”之前在王城,熬七露丸的水都是取自甘泉宫的御泉水——

“应该算是。”虽未必真有千年,但绝对不逊于甘泉宫的御泉,只不过一直被封在了曹家的禁区,一般人进不去而已,“这里是老宅的禁地——”告诉她的意思同时也是警示她——当着众人的面,绝对不要冒这个险,连他的父亲都不敢轻易进去。

“吱——”他的话尚未收尾,后院的石门却已缓缓开起——像是故意与他作对。

曹彧蹙眉——

樱或也微微一愣——

曹参、曹景父子在都城,曹重还在南郡,曹彧就站在这儿,谁有胆子敢进曹家的禁地?

曹彧将樱或拉进山岩下的阴影中——

石门打开三尺宽的缝隙,只见两个人影从夜色中显身。

“不要命了!不是告诉你仲达这两天回来,还敢过来——万一撞上了,秦川还想不想待下去了!”说话人的声音很低,略显苍老,樱或对秦川的各色人物了解并不多,不过对这个声音她倒并不陌生——黑吴迪。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打了几场仗,真以为自己是人物了,来秦川横。”另一个声音中气颇足,像是个中年人——樱或并不熟悉。

——曹彧心里却很清楚。

“你别不信邪,我看这一两个月,这小子频频南北调人,还开始重用那些远房的年轻一辈,八成是想把秦川搞成他自己的地盘。”黑吴迪。

“想得倒美,骁骑营他调派的动,其他营他能调动谁?平成打成那样,若非我们给他面子,最后帮了他一手,他小子现在早不知死在了哪座山沟里,还有机会回来抱他那个宫里淘来的小妖妇?!”中年人。

上一篇: 风月狩 下一篇: 三千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