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听丈夫这么说,抹泪。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尽奉孝道!”曹景、曹彧在床前各跪一边。
“这秦川,我本是打算留给仲达,如今他手握南北兵权,无暇管理,仲兴——”叫一声长子曹景,“往后,这秦川的大小事,你就替你弟弟管起来吧。”
“是。”曹景应声。
“此外,我跟你们的母亲商量过了,花岗岭上,二娘的坟冢要移过来,至于族谱上怎么写,仲达这一脉,由他自己来定。”看一眼小儿子,“宗族之事,依礼应由仲兴打理,仲达监管。”再看一眼小儿子身后的小孙子李炎,“炎儿,过来。”招手。
李炎起身,乖乖坐到祖父身边。
“爷爷平生没积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剩那把剑,你既喜欢,就拿去吧。”曹参宠溺道。
李炎年纪虽小,却也知道那把剑的来历,那是祖上留下来的传承之物,他是想要,可不代表他能拿,不免瞅一眼父亲的方向,见父亲微微颔首,这才点头道谢,“谢爷爷。”
曹参摸摸孙子的小脸蛋,附在孙子耳边道:“爷爷知道,你一定拿得起来。记住爷爷跟你说过的话——咱们李家的后人,总有一天要把那把剑亮出来。”
李炎点头,小声在祖父耳边道:“爷爷放心,我一定做到。”
曹参嘿嘿笑了几声,看上去心情极好,“好,好,炎儿——去把爷爷藏得好酒取来,爷爷要跟你们喝一杯。”
李炎靠得近,可以清楚的看到祖父脸上的红晕,天真的以为祖父一开心,病好了,便开开心心地点头,拿酒去了。
谁知酒刚抱回来,就听内室的人大哭——
七岁,对死亡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不太理解死亡与永恒之间是否能画上等号……
这一晚,李炎抱着酒坛子,站在床前,看着父亲和伯父这两个铁铮铮的男子汉大哭出声,他终于明白,死亡原来真的是永恒的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四 新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定存,明日稿件耗尽。
今日去参见小侄女喜宴,所以明天的更新可能
依常理,守孝期应该是五个七祭,却因为碰上新年而不得不提前结束,这是秦川的风俗——逝者死在新春之前,守孝期不得留到下年,以免亡魂不得安宁。所以过了新年,曹参的守灵之期便结束。
曹彧父子是元宵的前一天回的白石山。
父子俩一样,都是一身的疲惫加满眼的哀伤。
李炎是抱着母亲哭睡过去的,直等他睡着,樱或才得空去看那个大的——
此刻那个大的正在工房里摆弄他那些图纸。
“……”望着那瘦削的脸颊和耳鬓的几丝白发,樱或竟有些动容,这得是受到多大煎熬才能让一个年轻力壮的人熬出白发来!“走了不代表他真得就从此消逝了。”倚到他身旁的书架上,视线不自觉的漂着那绺白丝,“夜深了,该睡了。”
跟儿子有些相似,处在悲伤里的他很听话,让她牵着去洗漱、去更衣、去睡觉……
直到夜半三更,灯油燃尽,雪落风吹时,他终于从身后紧紧抱住她——面对死亡的刹那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死亡之后,那毫无尽头的前路……他虽已到而立之年,却也只是而立之年,在他的想法里,父亲应该还有很多时间,多到足以让他们父子之间慢慢相处,慢慢磨去之前的不快,谁知会变成这样,一眨眼,人没了,他还什么都没做,也都没说,“他应该还有更长的时间。”
“时间,谁都控制不了。”樱或轻轻叹口气,终于是说话了,能说话就是好事。
“我不该一直拖着。”从回到秦川后,他就一直在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和父亲谈一谈。
“是啊,都是你的错。”他在对待曹参这个问题上,的确有些犹豫,但这更说明他对父亲当年的做法是多么的不理解,同样的,也说明他对父亲有多在乎,在乎到他能影响他这么久……看到他,樱或也想到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成年之后,她几乎从未主动打听过有关笸箩的事,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个曾经的故国,其实呢?有时越想忘记,越想不在乎的,往往就是最在乎的那件事,“明明骗不了自己,却还装着被骗了,最后只能自食恶果。”哼笑,“咱们俩都是笨。”自诩头脑不凡,却连最简单的道理都没弄明白,“你说孩子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
“也许。”曹彧把脸埋进她的长发,暗暗叹一口气,“父亲帮炎儿找了几位老师,我见过了,都还不错,你要见么?”
“不要。”她跟他们的受教方式不同,他们选的人,她一定会觉得迂腐,“他要兴的是你们李氏一门,自然要走你们那条路,我这儿见不见无所谓,见多了反倒会坏事。”转念一想,虽不想见,却又觉得好奇,“都是哪几家的老师?”儒、道、法、墨、兵、名、纵横,都是时下比较活跃的学派,不知曹参选了哪几家?
“玉川张氏、临县韩裔,还有东合孙家的后人。”兵、法、纵横,都是时下活跃的大家之后。
“……”真难为了曹参,居然能请来这些人,“这些人聚到一块儿不会打起来么?”学派不同,常常是相互攻伐。
“目前还没打起来。”见了那几位老师之后,曹彧也深觉父亲下手够绝,居然能请这些人来。
“学资多少?”虽说养不教父之过,但她毕竟是生母,教养孩子也有责任,如果学资太重,她也会分担一部分——别看曹彧手握重权,其实藏私并不多,真正有钱的其实是她。
女人嘛,总是有些小心思,觉得钱多了才有安全感,何况她这种落魄过几次的,所以公的、私的,她都存了不少——当然,也未必用过。
“如果连学资都出不起,还能让他叫我一声父亲?”她生,他养,这是为夫之道,他该做到的事,绝不能假手他人。
“你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做不起,还能出得了那么高昂的学资?”他那衣柜里连件锦袍都找不见,也真是节俭到家了,难怪炎儿会指责她挑食,真不知道他们平时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又不是在京都,哪需要那些东西。”他是男人,过得又是戎马生活,吃穿之物,能尽其用就行,没必要苛求过多,何况军帐大营,哪可能那么多讲究。
“该有的东西,必须要有,将来用到时,才不会措手不及。”除了行营打仗,相信今后还会有各种场合需要他衣冠楚楚,“想中原逐鹿,需要的不仅仅是手上的利刃,还有能说服众口的高贵出身,以及装满银两的口袋。”浅浅叹口气,“你已经具备其中之二,这第三条,还是要靠我们西齐。”
“现在不要谈这些事。”至少这些事不要从她口中提出来。
“……”随他,既然他不想提,她也不多说,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求着她说,“肚子饿不饿?”他连晚饭都没吃,心结既已说出口,肚子也该填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