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加强了戒备后简直天衣无缝,我想那家伙才不敢来。”莫拉维克馆长得意洋洋地说:“这次展览结束后,我们就要把提香的作品送去博物馆修复,然后会暂时让银行保管它。”
“银行保险柜的话,那就真的天衣无缝了。”晏子殊思忖着。
冷不防地抬头,晏子殊对上一双深邃的,专注的淡紫色眼眸,愣了一瞬。
“啊,公爵阁下,我们到前边去吧。”莫拉维克馆长殷勤地招呼着默而不语的卡埃尔迪夫。
晏子殊回神的时候只看见两人的背影,他们已经离他有七、八步远了,转头又看了一眼《哀悼》,他才拔腿追了上去。
“百塔之城”布拉格,每当落日熔金的时候,古老的千塔万楼,从高处望下去就像是一片金黄色的海洋,晏子殊从国家艺廊走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似乎还闪动着那些辉煌而历程坎坷的名画,卡埃尔迪夫说得没错,这不是一趟无聊的旅程,色彩的魅力是活在人世间的缪斯,他第一次发现绘画的美。
看着庭院里拿着扩音喇叭呼叫游客的领队,像浮萍一样在各处飘来荡去的小旗帜,晏子殊觉得刚才就像是掉进了时光隧道,回到了十五世纪的威尼斯。
卡埃尔迪夫耐心详细的讲解,独到的见地,柔和的微笑,充斥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就连莫拉维克馆长都听得忘了时间。
“晏刑警。”从背后传来卡埃尔迪夫的叫唤声,晏子殊转过头,看见他和馆长告别后快步地朝自己走来。
“说是谈欠款的事,结果都没有顾得上,真是抱歉。”卡埃尔迪夫诚挚地说道,像变魔术一样递上一张设计精美典雅的卡片:“这是我在布拉格的住址,我下星期才会离开捷克。”
晏子殊双手接了过来,上面烫金的英文写着“罗滋堡”。
这是一家新古典主义式建筑的五星级酒店,晏子殊曾经多次从它漂亮的铸铁大门前经过,就在老城广场的不远处。
“其实我……”晏子殊拿着名片,决定坦白:“我没办法立刻还您钱,如果阁下您……”
“我知道你的信用卡里只有一千美元,而你所有的存款是五千七百一十七点四九元,你的车和寓所虽然是国际刑警总部提供的,但里面的家具却需要你自己分期付款购买。要还清一万三千美元的欠款,你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卡埃尔迪夫小声笑了一下:“对吗?”
晏子殊的脸色变得非常严肃,他即刻明白自己掉入了一个圈套中。
“为什么?”晏子殊的语气冷而恼怒。
卡埃尔迪夫走前一步,离晏子殊的脸不到四英寸,他伸手抓握住晏子殊的手臂,那力道,既不轻,也不重,带着威胁的味道。
“旅程……还没有结束呢。”轻声地,抚慰般地说着,卡埃尔迪夫放开了他:“我会在‘罗滋堡’等你。”
突然,扬声器发出:“各位尊敬的乘客,我们将在两小时后抵达阿姆斯特丹机场。”
晏子殊惊醒,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褐色的毛毯,有些困惑刚才的是回忆,还是睡着了?
──真是一个冗长的梦。
可是他清晰地记得这个梦的结局。
《哀悼》在交流展览结束的当晚被盗了,捷克警署立刻通知了国际刑警,在海关、旅店、车站、机场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连晏子殊也觉得难以承受的凶猛追缉,那个人却始终安然无恙。
波希米亚水晶的光芒会如此犀利吗?
它是透明的水晶玻璃而不是镜子,晏子殊非常懊恼,为什么他没有事先注意到这点。那是微型摄像头,它拍下了画廊的布局和《哀悼》具体的位置。
还不只如此,莫拉维克馆长的话暴露了关于《哀悼》的重要信息,晏子殊还记得卡埃尔迪夫盯着他看的眼神,那绝对不是友善的。
半年前的恐吓信,是他……
一种悚然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出来。
他是公爵,他家财万贯,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四天后,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找不到的晏子殊,走进了“罗滋堡”。
卡埃尔迪夫住在顶层的豪华套房,除了主卧室,还有书房、游戏室、客厅、偏厅和花园阳台,俨然一栋高层别墅。
接待晏子殊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穿维多利亚式西服,看上去木讷少言的老管家。
“主人在书房等您。”他说着英语,可是有颇重的德国口音。
他引领着晏子殊穿过典雅的大理石客厅,走进一间水晶流苏摇曳,装修精美的书房,卡埃尔迪夫正坐在一张红色的天鹅绒扶手椅里,看橡木桌上一本非常厚、非常古老的书。
看见晏子殊走进来,他阖上书本,对管家吩咐道:“请拿锡兰茶进来。”
管家深深鞠了一躬,退出了书房,他出去的时候,手搭在黄铜把手上,书房的门扉无声地关上。
晏子殊盯着卡埃尔迪夫,他依然是无可挑剔的俊美:金发不羁的梳在脑后,脸孔棱角分明,极富魅力,他唇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嘲笑?还是挑唆?晏子殊眯了眯眼。
“我想,你现在想问的是,是不是我偷了《哀悼》?”卡埃尔迪夫在晏子殊开口前,就轻幽地抢白道:“但是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晏子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恢复平常,他的确想这样问。
“……是你干的。”晏子殊压抑着这几天来积聚的怒火,这句话就像从牙关里迸出来的:“为什么?”
卡埃尔迪夫只是凝视着他,并不回答。
“说实在的,你他X的干得不错!”
晏子殊目光灼灼地瞪着他,非常愤怒:“你最好小心,别让我抓住把柄,不然我一定亲手送你进监狱!”
卡埃尔迪夫出奇的冷静,他紫水晶般的眸子流动着剔透未明的色泽。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他淡淡地开口。
晏子殊气极,凶狠地瞪他一眼后就夺门而出,“砰!”关门的那声巨响简直连地板都震动了。
老管家推着摆有奶油松饼、三明治,和锡兰茶的银色餐车,在书房门前停下,然后很轻地旋开了书房的门。
卡埃尔迪夫又在看书。
“主人,这些还需要吗?”老管家显然听到了那声无礼的巨响。
“不必了。”
卡埃尔迪夫头也未抬,他看的那本书,既晦涩又艰深,泛黄的书页上是早已不用的古代文体。
老管家的眼神是阴鸷而忧心忡忡的。
“主人,他是个国际刑警,这对我们以后的计划会有麻烦。”
“可是,也更有趣了不是吗?”卡埃尔迪夫显出跃跃欲试的微笑:“我想要他,卡斯帕,你看见他的眼神了没有,好像一头野兽。”
飞机缓缓地降落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可以看出机上的乘客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十小时的飞行,蜷在狭小的座位里一动不动,肌肉疲倦。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经过休憩与转乘IST的班机后,将在下午五点抵达伊斯坦堡。